,只见被质询的对象把玩着千金一窑的茶盏,勾唇露出若有似无的淡笑。
她便知道魏暄稳得住阵脚,坐姿松垮地往后一靠,接着往下看戏。
“早听说庾氏的十二郎君是个细致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魏暄平静地说,“暌违不过数日,连人证都准备齐全,当真不易。”
庾昭额角渗出涔涔汗意,被那双刀锋似的眼逼迫着,用额头抵住冰凉的地砖。
“昭无意与魏相作对……魏相权柄滔天,甫一回京就幽闭圣人、灭族窦氏,昭一介白身,如何相抗?”
“只是这桩罪名干系庾氏全族性命,昭不能不说出真相,还我庾氏一个清白。”
他已然做足准备,迎接靖安侯的滔天怒火,谁知魏暄丝毫不愠,反而淡笑颔首:“说得极好,果然是颍川庾氏首屈一指的人才。”
他摩挲着杯盏,忽而一失手,千金一窑的茶盏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粉碎。
这一下动静极清脆,堂内众人俱是一震。仿佛一个事先约定好的号令,堂外传来异样骚动,似是无数嘈杂脚步朝着厅堂而来。
下一瞬,虚掩的门板被人踹开,一道高大的身躯闯入堂中。来人身量魁梧、面容深邃,一看便是北律血统,正是鄂多察互市上,曾与庾昭有过一面之缘的史尽忠。
这位仁兄不知如何落入靖安侯这个活阎王手里,不过短短数日,身上多了好些伤痕。他一眼锁定安坐堂上的魏暄,眼底好似喷出火来,就要冲上前与之拼命。谁知脚步刚动,又瞧见匍匐在地的庾昭,刹那间戾气陡现,想也不想便转了脚步,直奔庾昭而来。
可怜庾十二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簸箩似的大掌扣住脖颈,仓促间喘不上气,脸色憋得发青发紫。
“就是你!是你害了草原的勇士!”史尽忠用不太灵光的中原话歇斯底里吼道,“是你在军粮里掺了如意散!你收了我们这么多好处,却让我们一败涂地!你该死……你去死吧!”
庾昭头脑灵光口舌便给,身手却聊胜于无。他试着去掰史尽忠的手掌,瘦弱的身板却远远不足以与人高马大的北律人抗衡,只能眼看着自己犹如小鸡仔一般,被史尽忠摆布手中。
“我、我没有,”他在生死一线中惶恐地挣扎起来,“不是我……我没有下药!我、我是真心与你们合作,我没有动手脚!”
他用力捶打着那只巨掌,自己也知道不过是徒劳之举,口中颠三倒四地嚎道:“我没有……我送了那么多趟粮草,哪次出过问题?这回只是意外,意外!”
庾昭太慌乱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然而奇迹般地,那只手松开了,他像团破布似地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嘶咳。
没等庾十二郎庆幸逃过一劫,视野突然被阴影笼罩,抬头就见一道修长身影立于面前,眼神淡漠难辨喜怒。
“你是真心与北律人合作,并且已经合作过……不止一次,”魏暄缓缓道,“庾郎君,这是你方才亲口所言,魏某没听错吧?”
庾昭茫然回顾,只见差点掐死自己的“史尽忠”卸去垫肩伪装,撕下□□,露出一副忠厚方正的面庞,赫然是曾于公主府听命的校尉陆钊。
他突然回过神,惊骇交加:“你……你诈我!”
魏暄背手身后,丝毫没有兵不厌诈的愧疚:“庾郎君才思敏捷,机巧变通,若不用点手段,如何令你说出真话?”
他撂下这一句,不再搭理庾昭,径直转向何元微:“恒王殿下,庾十二郎已然承认自己与北律勾结,出自真心,并无人胁迫。试问一介通敌叛国之人,他的证词可信吗?”
“还是恒王殿下要为一纸真伪尚不能辨的供词,定了魏某的罪?”
靖安侯目光如刀,言辞锋锐,以恒王的城府,都不由心口微凉。
其实他选择庾昭不算有错,此人心思敏锐、长于变通,唯有这般奇巧机变才能应付意料之外的变数。但何元微百密一疏,忘了庾昭生于膏粱、长于锦绣,虽也曾随商队远赴鄂多察,却到底出身世家、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
这才被魏暄趁虚而入,诈出了真话。
何元微没有回应魏暄的质问,只是瞧着庾昭,近乎冷冽的眼神让后者明白,如若今日不能引靖安侯入套,庾氏要面对的便是抄家灭族的株连大罪!
“草民不敢欺瞒殿下,”他嘶声道,“叔父唯恐空口无凭,保留了这些年与魏相往来的信件,皆可为证!王爷若不信,只管差人取来,一看便知!”
何元微冲霍璇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皇叔所言甚是,单凭几句证词,的确不能坐实通敌罪行,”他冲魏暄伸出手,语气谦和地说道,“皇叔稍安勿躁,且先饮些茶水,等物证到了再谈不迟。”
那只右手笼在宽大的袍袖中,上好的石青蜀锦料子,衬得肤色越发白皙。清瘦腕骨上系着一方青色帕子,质地却不是贵胄常用的丝绸,边缘也十分粗糙,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