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启用河东裴氏压制靖安侯。虽说有鄂多察这桩梁子在前,裴济白未必愿意供恒王驱使,但何元微十分笃定,比起一己仇怨,裴济白更在乎的还是裴氏一族安危。
他用河东裴氏的前程拿捏裴济白,因此稳如泰山,从容不迫。
事实也的确如此,裴济白虽对恒王殿下不怎么待见,闻言却也没有明着唱反调:“按规矩,受审之人当除去官袍官靴,交出印鉴与随身兵刃,只身入刺史府牢狱候审……”
他话没说完,只听“呛啷”一声,却是一旁的崔绍将腰间佩刀拉出半截:“你再说一遍?”
裴济白不慌不忙:“规矩如此,裴某不敢欺瞒。当然,若是恒王殿下与长公主殿□□恤功臣,免去魏相的牢狱之苦,裴某自也无话可说。”
崔绍:“……”
姓裴的认怂太快,倒叫崔将军一腔蓄势待发的肝火无处喷发,一边噎得半死,一边偷眼觑着岿然不动的长公主殿下。
何菁菁自落座后就未曾插过嘴,一口点心一口茶水,用得相当惬意。裴济白待她也与旁人不同,送上的并非难以入口的茶汤,而是新熬煮的酪浆,香甜醇厚,配上新蒸的肉饼与百花烧卖,极好地抚慰了连日赶路的辛苦。
她用酪浆送下最后一口点心,刚好听到裴济白的话。这二位从头到尾没对过话,却如排演过无数回一般,极有默契地接茬道:“这是自然。自古刑不上大夫,魏帅劳苦功高,怎能如寻常囚犯一样下狱受苦?若是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恒王兄打着圣人旗号作威作福,苛待功臣呢。”
崔将军默默将拉出半截的佩刀送回鞘中,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抹平翘起的嘴角。
偏偏那不安分的小公主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吟吟地看着何元微:“恒王兄,你意下如何?”
何元微对上她挑衅又戏谑的目光,在那双清可鉴人的眸中照见自己的隐忍与阴沉:“镇宁既开了口,那就这么办吧。”
魏暄低垂眉目,右手捧着一盏温热茶水,仿佛没听到这对“天家兄妹”你来我往的汹涌暗流。
何菁菁可以搅混水,可以不给何元微颜面,却无法拦阻酝酿多日的阴谋。很快,本案关键证人——太原府庾氏家主庾冀与庾十二郎庾昭上得厅堂,一丝不苟地行了叩拜大礼:“草民拜见王爷,拜见长公主殿下,见过魏相及刺史大人。”
颍川庾氏乃是当世名门,家主庾信更是当朝重臣,官拜户部尚书。但太原府的这脉旁支并无正经官身,见了真正的权贵,依然得叩拜行礼,弯下那根清贵的脊梁骨。
何元微一摆手,身后霍璇取出一封密信:“数日前,有人将一封匿名信函递送至刺史府,信中指证太原府庾氏私通北律、倒卖官仓,有通敌叛国之嫌。”
霍璇手一抖,将信纸展示给所有人看:“此事干系重大,已然上达天听,庾家主、庾郎君,二位有何话说?”
庾冀连连叩首:“不敢隐瞒王爷,这信上所言……属实。”
他唯恐这几位阴晴不定的大佬一个心气不顺,将自己拖出去斩了,语速飞快地续道:“但草民实是为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请王爷、刺史大人明察!”
何元微对自己亲手编排的戏码了然于心:“颍川庾氏亦是簪缨世家,谁敢胁迫于你?”
庾冀对一旁的庾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高声道:“便是河西道节度使,政事堂重臣之一——当朝靖安侯,魏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