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王后的崛起是机缘亦是必然,当教王与回纥老王觊觎中原大地的富饶广阔时,她却将视线对准更西边的广袤瀚海,玉指一点,便在西域、北律与中原之间规划出一条商道,尽敛天下之财。
当然,这事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只得全权委托丁承宗和安归。导致的后果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龟兹与楼兰,助长了以商贾为代表的新势力的坐大,直至与旧贵族分庭抗礼。
一开始,何菁菁对自己的定位只是闷声发大财的“幕后军师”,但丁承宗仗义,不愿独享好处,非要给她署个名,还为此专程询问她的意见。
彼时何菁菁正翻阅着一本从大食以西舶来的宗教典籍,恰好看到女义士化装舞女行刺敌军主帅的故事,随口道了句:“红桃王后。”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使得数年之后,丝路以西的广袤大地都在红桃王后的裙摆下瑟瑟战栗。
丁承宗为人四六不着,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更自带“长袖善舞”技能点,借着“反抗教王”这块金字招牌,很快将饱受回纥与摩尼教王蹂躏的西域诸国拧成一根绳。
但光有口号还不足以奠定“红桃王后”的绝对权威,随后数年间,两人招募了一批因战火肆虐而流离失所的北境军民,不惜砸下重金,硬是于黄沙瀚海中磨砺出一支从所未见的军队。
军民依然是丁承宗出面安顿的,训练方法和武器装备却是何菁菁提供,这要归功于她上辈子没少刷的军旅网文,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
不过在当时,这二位只是为日后考虑,留了几道有备无患的后手。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红桃王后”的名号竟会响彻西域大地。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害,“红桃王后”声名渐响,难免招来教王忌惮。之所以能隐瞒下去,一则是何菁菁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即便必须于人前露面,也戴着面具遮掩真容。二来则是因为,回纥屡屡进犯河西边陲,招致玄甲军的强势反击,两边磨枪擦火渐转激烈,以至于教王分身乏术。
“当初殿下营救崔将军之际,臣下便提醒过您,此举必定引来教王怀疑,”沈沐风平铺直叙道,“幸而殿下睿智,抢在教王发难之前暗示丁国主告发于您,以此博取教王信任。”
“您被打入地牢,受尽刑囚拷问,丁国主却得到教王器重。也亏得有他,及时送出机密军情,引玄甲军踏平回纥王都,这才将您救出生天。”
何菁菁越听越不对劲:“你是在嘲讽本宫吃力不讨好,差点为他人做嫁衣吗?”
沈沐风淡笑:“臣下绝无此意。殿下与丁国主交情莫逆,当为人间佳话。”
何菁菁:“……”
这货果然是在阴阳怪气讽刺人。
“其实您当初本可寻机脱身,自此以红桃王后的身份留在西域,但您没这么做,”沈沐风续道,“当然,臣下也认同您的理由,摩尼总舵虽然覆灭,教王却并未伏诛,又有数百暗桩据点蛰伏中原,若不能彻底拔除,必定遗患无穷。”
“但是现在,紫阳与仁安郡主相继就戮,教王显露行踪,摩尼教隐于京中的合作者也浮出水面,您此行目的已基本达成。”
“如今龟兹长公主入京朝贡,您与摩尼教王的渊源怕是再难隐瞒,臣下不知,您为何还要继续耽搁下去?”
“是另有要事,还是……放不下某人?”
何菁菁低头饮了口酪浆,烛光居高打落,在她姣色如玉的侧脸上抹出一层淡淡暗影,原本秀丽柔和的轮廓被加深拉长,显露出几分刀削斧劈般的凌厉意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放下酪碗,淡淡地说,“有这个缘由,但不全是。”
沈沐风诧异挑眉。
何菁菁浅笑:“沈卿,你可试过被利刃捅入心窝的感觉?”
沈沐风微怔,嘴角笑意隐去了。
“我试过,”何菁菁说,“滋味不大好受,想起来就辗转反侧、痛彻心肺,恨不能剖开胸膛,挖出肺脏,将腐烂的血肉一刀刀剜下。”
她弯落眼角,诡谲又艳丽:“你知道如何结束这种痛苦吗?”
“要么毁了刀,要么毁了自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好容易挣扎求存到今日,不想让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变成笑话。”
“所以,我选择砸了这把刀。”
***
草原深处的暗流涌动远比肉眼可见的影响深远,庾昭带回的消息更让太原府的庾氏旁支震动。
这是理所应当的,无论是倒卖官仓、私贩如意散或是勾结北律,一旦曝出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纵然颍川庾氏跻身京中四大族之一也扛不住。
若是换作旁人,当家人或许还能想想法子,或者许以重利,或者借势相压,定要将找茬的刺头设法踢开。但是这一回,以往奏效的手段不起作用了。
因为拿住他们把柄的,是执掌五万玄甲精锐,又入主京中政事堂的魏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