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菁菁忽然一笑。
“二郎君这只手可了不得,握着好些人的身家性命,一句话说不对付,翻覆间就能叫□□离子散、家破人亡,怎敢让你扶我?”
言罢,她将何元微的手一推,自己拎起裙摆跳下地去。
***
身陷边境的何菁菁固然万般不爽,留守朔州城中的丁承宗日子也不好过。得知长公主无故失踪,主理朔州军务的靖安侯竟然从百忙中抽出一个时辰,专程赶回刺史府。
见着丁承宗,他二话不说,“呛啷”一声,随身长剑出鞘,森寒剑锋架于丁承宗颈间,上好的龟兹钢倒映出龟兹王微微发白的面孔:“长公主何在?”
一旁的青砚略带不安,嘴唇张合似是想求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当着长公主的面怂到没谱的龟兹王,通身居然还能挑出两根硬骨头,直面靖安侯威压依然纹丝不动,脊梁骨抻得笔杆条直。
“殿下听闻太原府变故,为防河东道后院起火,已亲自赶去平乱,”他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还请魏帅稍安勿躁,静候城中,不出十日,援军必至。”
魏暄却没那么容易被他三言两语说动,脸色比剑光还要森寒:“平乱?殿下乃是当朝长公主,身份贵重,你怎敢放任她以身犯险!”
丁承宗丝毫不惧:“殿下可不是寻常女子。当年回纥叛乱,是谁于乱军之中送出关键情报,又是谁与中原王师里应外合,拿下回纥王都?这些虽不能放在明面上谈论,但魏帅心里就一点没数吗?”
魏暄:“……”
青砚:“……”
自古天子之军方为王师,这两个字魏暄说得,青砚说得,何菁菁亦说得,可从龟兹王口中说出……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虽然想法不同、立场也有分歧,但这一刻,靖安侯与心腹亲卫看向龟兹王的眼神如出一辙,都写着:你是不是脑子被板砖拍了?
纵然以靖安侯的城府气度,都不由怔了片刻才言归正传:“我随行亲卫皆在府中,你说殿下赶去太原府,身边是谁跟着?”
丁承宗心说“那我哪知道”,嘴里却故作高深:“殿下历练多年,身边自有几个得力之人,否则当年也没法送出情报,力挽战局之狂澜。”
魏暄冷冷逼视住他:“魏某凭什么信你?”
丁承宗只觉脖颈微凉,心知这吹毛断发的利器定是在自己皮肉上划出一道血痕。一旁的青砚神色微变,下意识握住魏暄持剑之手:“督帅!”
魏暄目光森然地睨过青砚,青砚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丁承宗瞧得暗暗纳罕,心说这小子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自己不过是在城门口顺手捞了他一把,他便一改昔日态度,掏心挖肺不吝维护,倒也称得上知恩图报。
然而这货也有几分倔脾气,何菁菁面前怎么怂包窝囊都无所谓,就当哄自家妹子开心,但是何菁菁不在,他便死活不肯露怯,硬生生扛住了靖安侯的威压。
“殿下便是知道魏帅定会有此疑心,临走前特意留了凭据,”丁承宗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奉与魏暄,“魏帅可认得此物?”
认得自然是认得的,那原是魏暄送与长公主的及笄礼,用整块红珊瑚雕琢成的凤头钗,鳞羽睛目纤毫毕现,簪在那人发髻上,宝光国色相映生辉。
魏暄伸手接过,脸色却未见缓和:“这是殿下亲手交与你的?”
他刻意咬重“亲手”两个字,语气深沉莫测,叫人难辨喜怒。
丁承宗察觉到他身上骤然逼人的戾气,先是不解,仔细想想,突然反应过来,忙赶在靖安侯发作前找补了一句:“正是!殿下说,这是她心头至珍至重之物,此番只身赴险,舍不得有半分损毁,思来想去,还是暂交魏帅保管最为稳妥。”
“待得她功成归来,再向魏帅索回爱物。”
魏暄今日快马加鞭赶回刺史府,本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谁知剑已出鞘,却被“至珍至重”四个字猝不及防地撞了软肋。
他略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再开口时,杀意与戾气已然消退许多:“殿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丁承宗脑子里想着:不是,我就这么一说,大哥你真信了?
嘴上却仿佛是和大脑共用一具人皮的孪生兄弟:“在下岂敢假传殿下口谕?魏帅若是不信,等殿下安然归来,亲自询问便是。”
魏暄摩挲着珊瑚玉钗,小心收入怀中。短暂的思索后,长剑嗡鸣着收入鞘中,他敛下杀意,目光却越发锋锐:“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放任殿下赴险……她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身陷乱局,如何自保?”
丁承宗心知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暗搓搓地长吁一口气。
“这个,魏帅就不必担心了,”他笃定一笑,“殿下确实不比男子孔武有力,但旁人想对付她,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话里有话,魏暄不由蹙起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