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觉得像,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儿没变,还是当年的模样,可我……唉,早变了样儿,倘若再见,他定是认不出我的。”
“怎么会,您还是同从前一样。”
梁婠一笑,“两鬓都白透了,哪里还能一样?先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都不在了,即便不一样,也不妨事。其实想想,倘若他在,说不定我还得效仿古人,不敢拿病容见他。保不齐我也成了宣穆皇后那般,年老色衰,遭人厌弃?”
青竹可不敢苟同:“您啊,说到哪里去了,先帝可不是晋宣帝那样的人。”
梁婠笑:“那可不好说,不过啊,也说不准是我先嫌弃他。”
青竹瞧着挡住的太阳的屋檐,劝道:“外头的风有些凉,您还是回殿中歇着吧?”
见梁婠不反对,青竹扶起梁婠往殿中去。
不想进了内殿,往日小雀儿一般叽喳的小人儿围城一圈,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吱一声。
梁婠扫一眼,只觉好笑:“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
“太后……”谷芽望过来面有难色。
有人抢先道:“皇祖母,四皇兄将您的玉蝴蝶摔坏了。”
“玉蝴蝶?”
梁婠这边问完,那边有人扑通跪了下去。
“皇祖母恕罪,孙儿不是故意的。”
青竹扶着梁婠走近细瞧,是菊花蝴蝶的摆件。
有粉衣小姑娘语气笃定:“不,皇兄撒谎,这蝴蝶好好地摆在架子上,怎会无缘无故掉下来?”
“我——”
“谁人不知这是皇祖母最喜欢的摆件?四皇兄既然犯了错,就要有胆子承认!”
不等安德话音落下,华阴站出来:“不是的,是我的香缨掉了,又被平阳姐姐无意踢到了架子后头,四皇兄为了帮我捡香缨,不小心撞到架子,才将玉蝴蝶撞了下来……”
安德不依不饶:“就算如此,也的确是他打坏的!”
几人争论不休。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
梁婠失笑摇头,让谷芽将跪着的人扶起来,又道:“永良是为了帮安德,只是无心之失。”
她目光落在碎玉块上,淡淡一笑:“这摆件碎了便碎了吧,岁岁平安。”
听得这话,青竹叫人将碎玉扫尽,免得误伤了人。
谷芽瞧出梁婠脸上的倦意,准备将人都带去殿外。
“太后。”
有两个内侍抬着一个大木箱走近。
梁婠指着空地道:“就放在这儿吧。”
方才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现下看到老旧的大木箱,又都好奇围过来。
“皇祖母,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呀?”
“装的是许多许多的故事。”
梁婠笑着看他们一眼,从腰间的绣囊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大木箱上的锁。
木盖子打开的那一刻,像打开尘封许久的往事。
“故事?那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一听有故事,无一不是探头往箱子里瞧。
有画卷、有钱袋、有精致华美的步摇花、有做工略显粗糙的银钗花簪、有卷了边的医书手稿,还有颜色不再鲜艳的绣囊和大氅……
梁婠一一瞧过去,轻轻抚摸着,道:“这些故事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可讲不完,日后我再讲给你们听,好吗?”
青竹递给谷芽一个眼神,谷芽将一众人领去外殿。
方才还闹哄哄的大殿,随着人群的远去,又安静下来。
青竹道:“太后,奴婢扶您去躺会儿,这些东西,咱们晚些时候再瞧吧。”
“好。”
梁婠确实有些累了。
她点了点头,任由青竹扶着躺去榻上。
青竹帮梁婠拉开布衾,轻轻盖在身上。
梁婠望一眼枕侧的白玉玦,闭上眼,喟然而叹:“青竹,我想这么些年,我应是没有辜负他们。”
青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
人人都只知帝太后手腕强硬、说一不二,冷面之下更是半点旧情也不顾,却不知这用尽心机、独揽大权的几十年,全没半点私心。
“先帝离世后,全靠您一人咬牙撑着,中间多少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现下也真该好好歇一歇了。”
想到皇帝,青竹又觉安慰:“主上至纯至孝,凡事都是先禀明您,再做决断,也从不怨怪您揽权,您不知道,您这次晕倒,可急坏了主上,整晚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亲自照顾您。”
梁婠抿唇笑笑:“他们自然都是很好的,如今,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没了说话声,殿中格外安静,只听得窗外的屋檐下,叮叮当当的风铃伴着清脆的鸟叫,像是谁人唱起的琴歌。
庭中突起的清风,拂过案几,吹起轻薄的画卷,最终也飘然落地。
晃晃荡荡中,有人不停地轻拍着唤她。
“婠婠,快醒醒,咱们到了!该下车了!”
急切的声音里,掩不住疼爱与无奈。
好像有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
梁婠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爬起身。
风吹起帘子,穿窗而入的阳光有些刺目,叫她微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