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饶是秋生也未曾想过,村民口中的范阿姊,竟是那样一个年轻的女子。
无论是皮相,体态,她看起来都与寻常道士无异,周身色彩浓绝,直逼双眼破空而来,虽是背对自己,但本应属于黑白二色的修道之人,却染上了一抹艳绝的红。
这个坤道,是红袍之道。
一枚丝线破空而来,其上穿杂的则是许多质地古旧,却仍有光泽的铜钱。那些铜钱秋生认得,是经由开光,可专攻精怪的法宝。
缚尸索随着操纵之人的动作,上下翻飞,霎时间便绕上了场中央一个面目扭曲,张牙舞爪的壮实汉子。那汉子印堂发乌,眼球翻白,明眼人一打眼,便知是邪祟上身。
“小子,接着!”
一声叫喊打断了秋生本就神游的思绪,未等他做好势头,那缚尸索的一端便携着一枚铜钱直冲他眉心而来。
秋生手腕翻动,将飞来的缚尸索从半空中捞下,稳稳地捏在了自己手里。
“不许放手。”范八抻紧了缚尸索,随即又拈起一枚糯米,将其贴覆在黄符之上,身形一动,便将其黏在了那汉子的眉心处。
不知范八用了何种方法,只见汉子嗓中扯出了一阵尖锐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刺耳至极,完全不像一个八尺的男子可以发出的声音。
紧随而来的,便是他口鼻五窍之处皆窜出一股漆黑如墨的黑烟,那黑烟如同有魂灵意识般,在空中诡谲扭曲,渐而织出了一张如同女子面孔的人脸。
“生死有命不由人,黄泉路上业随身,尘世疾苦莫留恋,前往阴司验正身。“范八掐指作诀,将双指处泛起的磷火甩向漂浮于半空的鬼影,霎时间火影纷乱,那鬼魂还未来得及发出哀嚎,便已被范八召唤出的引魂阵噬入黄泉,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间,秋生也松开了手中的缚尸索,张着颌,显然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也是在这一顷刻,秋生将此人的面目尽收眼底。
若说是妖道,却也不然。
那眉眼实在是锋利且超然的特殊,冷意与澈染并存。秋生见过许多千金小姐,多是芙蓉粉面远山眉,温软娇贵如垂丝海棠,风吹雨淋便折枝不堪。而眼前之人,却如一汪缥碧之下不可融化的玄冰,是冷意,是戾气,是靠近便会被吞噬的众妙之门。
她本是极黑与极白,鸦色的发髻处束于一支形状怪谲的长钉,肤色又是近乎病色,却又倔强的惊人,而脂红的袍褂却如同火舌,舔舐上苍白的皮肤,一口咽下无欲无求之色。
人生来便是如此,□□贪欲嗔欲,欲欲浓烈,殊不知无欲无求仍是一种欲。
“小子,你哥哥带回去安顿一下,不出三日就会好的。”范八将缚尸索重新塞回到袖口之中,草草交代道:“吃一些生气重的东西,好的更快。”
“我哥哥?他才不是我哥哥呢……不过我倒是有个师弟 ,还有个师傅。”
“什么!”范八猛地回身,大呼意外道:“你不是李家老二吗?”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钻出,似是有所忌惮,嗫嗫喏喏道:“我是李家老二……”
“那你是谁?看你眼生,不是鹿门村的人吧。”范八将束在脑后的长钉抽出,重新整理起了有些凌乱的发丝,不客气道:“外面来的?”
秋生似是有所提点,连忙将口袋中的牛皮纸信封一把抽出,递给了范八,仍不忘交代道:“我师父说,一定要问问你爹是不是叫范无救。”
信纸甩开,脆响哗哗啦啦。
“原来是九叔的徒弟,从这么远来,看来是遇上棘手的事了。”范八将信揣进袖筒处,又甩给秋生一只黄布包裹,雷厉道:“拿上东西,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