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箐眉目柔婉,间或封缄起一抹怜意,但也没拦着彭远唤人将朱昱珩抱走。
待闲人离开后,只是披氅而立,眉眼间笑意盈盈。
“我为陛下的长姐,终究是与陛下互为凭依,彭公公不必如防贼般防我。”
她说的那样干脆,倒是骇得彭远一惊。
他极力匍伏告罪,而眼角眉梢仍挂着孤傲的姿态,表里不一:“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咱家是落入黄河也洗不清。”
语言间用眼覷着她。
这一场照面下来,朱箐立着抿嘴不语,而彭远伏首笑意依旧。
她暗自叹口气,在移步前又劝道:“昱珩毕竟年幼,幼时缺欠颇多,这么鞭策下去究竟是要吃不消,还请公公和夫子先生酌情照顾才是。还有,这些吃食是自己做的,不假他人之手,公公可放心。”
彭远垂首,在朱箐即将出门时手撑地转向她,仍然是匍伏着:
“公主有恻隐之心,咱家感激不尽。但……就算是亲力亲为做的吃食,终还是弊痂颇多,食材、烹煮、装点、提盒,没有人能说为完全安全。殿下心善,愿以自予陛下做柄,但有心之人犹如过江之鲤。”
朱箐回首,耳边听着风雪声混杂。
“咱家赌不得。”
这位一直身陪承兴帝的大伴,早已双鬓白发生。他就这么以头触地,恭顺地朝她跪着。
《雍史》中关于彭远此人只留下只言片语,说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后因家中开罪权臣被净身牵连入宫。
说他诚心侍奉承兴帝,卧江求鲤,割肉辅食作药引。但待到承德帝时又写他是如何的小人得志、以权谋私。
朱昱珩一直都是与宦臣不相对付的,彭远便是他羽翼丰满时第一个磨刀霍霍、首当其冲之人。
“当庭仗责五十。”
没了以往最重的体面,挨着疼痛活活的死去。
如今她看彭远伏首模样,死气沉沉的落雪自她身后溜进屋内,冷风灌入他的衣裳,让她觉得对方消瘦伶仃,好像是在苍茫荒芜的萧索之间了然一生。
倒不像个奴颜卑膝的宦官,像个自有风骨的文臣。
不像用《雍史》记载的那样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