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地看向她。
朱箐将成沓的废纸垒好,皆在右下角处画上简笔画,她一手牢牢攥紧左边,另一手翻着右下角,那画上的简笔小人便在他的眼前动了起来。
朱昱珩瞪大着眼,看着明显有他特征的小人被掩埋在山高的功课里,额前系着写有奋斗的头巾。
日月斗转,淹没小人的功课少了又多。小人手拿着纸鸢接临出门一步却被位白发穿着宦官的公公制止,对方慈笑着说不行。
小皇帝这会儿没有先前的拘谨:“是彭公公。”
朱箐瞧着一旁的男孩起了兴致,都没有意识到动作间自己骤然挨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她指尖松动,停在最后一页。
小人耷拉着眼,眼泪直往下掉,哭成了河。
“……没了。”
朱昱珩眼睫轻掀。
朱箐拿起笔递予他,“要不要试着画下去,笔在阿珩手上,想定什么结局便有什么结局。”
她顿了一会,为他建议道:“不若画小人某天拾到一样宝物,画他之后通过宝物便可通达四海。去楼兰观漠天弯月、敦煌神女飞天,下江南系扁舟、游莲下风致。要不就画小人今后神思敏捷,夫子先生拱手惭愧无文墨再亲授,鹤发公公道错不该阻他放纸鸢,小人今后励精图治,万人敬仰。”
朱昱珩直愣愣地握着笔,看着她。方才新沏用来止噎的清茶这会儿散尽了最后一丝热气,倒竟是沾湿了他微颤的睫毛。
良久沉默,朱箐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你的姐姐,身为弟弟向姐姐撒娇没什么不可的。”
朱昱珩欲言又止,脸却像是憋红了一般。
一点点地、丢盔弃甲般一头磕到她身上,兀自埋在她怀里不说话。
他素来就话少,来皇宫后如履薄冰,更是不爱说话起来。
他一直嫌自己嘴拙,但他现在想说话……想跟她说话。
“阿姐,先生给阿珩布置了好些许的功课,阿珩抄不完。”
“彭公公对阿珩很严,阿珩想回家,”
“阿姐为何从前不理会我,为什么现如今与我说这些。”
朱箐环抱着他,一手轻拍着他后背。
略带哭腔对泣音断断续续的被她捕捉到。
“……又为何……怎么现如今才来。”
人们最初为什么会喜欢相拥?
是从始于婴儿在母体中被环环围抱的情感伊始。
是一种名为安全感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
朱箐又抱紧了些,终于还是不明白她此举是否得当。
毕竟她清楚的明白,在朱昱珩依赖她、顾及她存在的同时,她也同样受对方的情感制衡。
她突然有点怜惜他。
这是她来到这除怜惜宫变逝去之人、将心比心对待秀禾姑姑之后,第三次与这地方共情。
朱箐掩住眉眼,哄道:“阿姐错了,今后不会来得这么迟了。”
待到小皇帝窝在她怀里平复好心情,又央求她答应常来看他的要求后才坐回去。
自然要是要抄书的 ,朱箐在一旁仿着他的字帮着忙。她到底不是对方的老师,也没想越俎代庖免去对方的功课,只能在这些地方讨巧。
暖色的烛火摇摇欲坠,人也变得昏昏欲睡。
朱昱珩到底还小,有些支撑不住地偏头倒在了案上,也是迷迷糊糊的强忍着困意,睁着快要阖上的眼,一点一点像是循着本能那般,将头抵在身侧之人的臂弯里。
朱箐呼吸都放轻了,照葫芦画瓢般学着秀禾姑姑哼歌。
垂眸瞧着他对方,朱昱珩虽说是小孩,但脸颊肉消减,不知少时吃过什么苦。
小皇帝迷迷瞪瞪地将脸滚上她的腿上,等她哼完最后一段,朱昱珩已倚着她沉沉睡去。
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他被对方的善叮咬,可能终身都无法愈合。
簌簌声响透过纸窗传进来,有人踏碎月走了进来。
朱箐稳了稳神,抬起头。
雪才刚刚歇了几日,这会儿又铺天盖地地落下,石阶上的雪未化有薄薄积了一层。
她看着紧闭着的房门,静静等着。
“吱哑”一声门被人打开,风雪迫不及待地灌入温暖的室内,丝丝寒风吹地烛火摇曳,人影映在墙上拉长又缩短。
朱箐静静地看着来人,压低声线道:“彭公公晚好。”
彭远想起刚刚直拖住他回来脚步的小黄门,看着朱箐,这下明白是何意。
脸上不显,见人先笑。
他看着枕在她腿上歇息的朱昱珩,又袖手向始作俑者行礼。
“殿下费心晚来探望陛下,陛下年幼不经事,这会儿倒是累着殿下了,是咱们的失职。”
一豆烛火溅了满身。
朱昱珩睡得沉,却在梦中依然紧蹙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