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面的气氛都还很和平安详,在第二天鹿岛千彰帮忙换药的时候就有些突生异变了。
其实你并不想让他帮忙,但鹿岛千彰非常坚持。你估计他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想了想给他看也没什么,就同意了。
这次伤口确实有点狰狞,毕竟有两颗子弹被取出来。腹部的血痂凝固在缝合线上,新伤还压在一条大概三十公分长的旧刀疤上。
“………”鹿岛千彰半跪在你面前,你看着他沉默的发旋,开玩笑道,“被丑到了?嗯…是不太好看。”
鹿岛千彰徒劳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到吓了你一跳。紧接着有透明的液体滴落在你大腿上,在裤子上洇湿成深色的水迹。
哑然。
你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颤抖的手,“小千。”
“…说实话,其实我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你也是会受伤的。”
你忍不住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表情完全暴露在你面前。鹿岛千彰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和眼泪一起顺着脸颊滴进你手心里——啊,你看着他这副样子,竟然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自从上次你手臂上的伤,我才发现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担心,开始恐惧你会不会有一天再也不回来。”
“这样的伤口在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它要是再偏一点点,我会有多久都见不到你…?在我安然入睡的时候、在我认真听课的时候、在我打球训练的时候——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明明你也……明明你也喜欢这份平静的生活吧…”说到后面,鹿岛千彰几近哽咽。
他其实无数次揣测过你的想法,关于你为什么带他离开黑岩家、为什么愿意留下来照顾他、为什么陪他玩这场名为鹿岛姐弟的家家酒。
鹿岛千彰觉得你大概是移情了——从你自己。虽然没有明说,但一个有父母的人怎么会得到一个数字的代号?就像他被养父刻下的彼岸花刺青,他在那个牢笼一般的家,也不过只是一件物品。
鹿岛千彰知道黑岩财阀不仅与多个犯罪组织勾结,但各国的政府还对此视若无睹,如果他留在那个家里,说不定如今也是满手鲜血。
所以你才会带他离开,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吗?…所以才会想要给他你不曾拥有的生活吗?
“……不要再做那份危险的工作了,好不好?”他仰着头祈求你,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挣扎直直地和你对视,大颗的泪珠从眼眶坠落。“…我们可以一起重新开始的。”
你将鹿岛千彰的下颚往上抬了抬,低头吻在他右眼的眼窝处。黑色卷发的少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将上半身往你的方向靠近了。
你尝了尝他苦涩的眼泪,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不行啊,小千。只有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你。”
鹿岛千彰沉默着帮你换了药,缠上了新的绷带。
他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你。
几年过去,鹿岛千彰不仅个子窜高,五官也出落得越发俊朗锐利。他眼眶还带着泛红,眼底却已经是一丝迷惘都没有了。
“那么让我也加入吧。”他说。“不管你在怎样的地狱,我都和你一起。”
听见这样的话,你平日里温柔的笑意如融雪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你浅色的眼瞳里带着一股令人生寒的冷意,那是你不曾在鹿岛千彰面前展露出来的另一面。“——明白了吗?”
“………”沉默。
“…那我对你而言算什么?!”鹿岛千彰无法承受你冰冷的视线,他别过头去,有些不能克制的崩溃。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他将颤抖的双手交叠紧握藏在背后,飞快地道歉——“对不起。”
“…我有些…我有些失控了。我自己冷静一下。”他不敢看你,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
你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房间门被碰地关上。
在门的另一边,鹿岛千彰狼狈地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对于想要加入组织的意愿,其实鹿岛千彰已经猜到你不会同意。但还是提了出来,一是想要告诉你他对你的心意和决心,二也是存在着试探的心思。
当年你把鹿岛千彰从美国带走,他从来不过问你的身份或是你背地里做的工作,对于你偶尔回家身上的血腥气也如同从未察觉一般,长期以来仿佛形成了某种界限分明的默契。
鹿岛千彰想要打破这种界限,今天的谈话其实还没有到他想要的进度,但他没料想到的是,你对他的影响已经大到只是那样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他几乎破防。
“唉。我都在干什么…”他用手掌整个抹过自己的脸,很用力又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良久,黑卷发的少年站起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