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一次见谢安,他正坐在桌前写一份文书。
整个办公室杂乱无章,放着好几个半人高的纸箱。身后的窗户大开,能看见外面高高的云线,忽然间,一大片云散开,有一些光落进来,落在他的轮廓上。
许晏辞透过翻开的百叶窗望着他。
负责考核的工作人员还没有过来,她继续看——
谢安仍然在修改那份文书,能看到他手中的钢笔末端折射的一点光。
目光移动,光切割着大片阴影,他的手骨分明,手腕上有一串黑色的佛珠。
“啪嗒”。
房间的门打开,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士走进来。
许晏辞转头,同她问好。
她手中拿着一些文件。
“我看过你的履历。”
短暂沉默。
她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太看重这个……业务能力可以培养……”
……
那天她说了很多,大概都是和她说一说这个圈子的现状,以及她未来的发展规划。
她记得,从屋子里出来后,头昏脑胀,心里有点悸动,但手机上还有极光刚发来的消息。
林屿的另外一位助手问她在哪里。
她没回答。
晚上,她带了两份炒面回去,不出意外,林屿还在实验室里没有出来,于是她和那位小助手一起吃了饭。
小助手问:“你去哪了?”
许晏辞说:“回家了。”
小助手欲言又止。
段时间里实验室人人都能看出来,许晏辞心浮气躁,似乎有别的打算。
吃完饭,林屿的工作仍然没有结束,她离开,独自坐地铁去了中心城区,江边高楼林立,夜幕下的城市,总是笼罩着一层模糊的光。
她去了江滩公园,空气潮热,她顺水而走,江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望着远处那些楼。
那些楼里面,有一些属于居民楼。一平米要价几万,按照她现在的工资来算,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块落脚的砖。
但她是普通人,不需要买在这里,可以像过去一样,继续住在城市边缘的角落,每天上班通勤一个小时。
拥挤的车厢里几乎没有站立的地方,而她因为上车早,可以有一个狭小的座位。那时候她的手腕上会勾着两个塑料袋,里面放着她的早餐。下车时,东西只剩下一点热气,咬起来有种被闷坏的油味。
到了单位,通过层层安检,就会看到那扇紧闭的实验室。
那扇门就像是冰冷的茧壳,林屿被裹在里面,安静专注地进行一个无法孵化的项目。
回到办公室,桌子上又是半人高的数据分析。她会在枯燥的分析间隙,和另一位小助手一起吃完早饭、午饭、晚饭。
实验迟迟拿不出结果,资金每天都在减少。头顶坏掉的灯,还有被雨水泡涨的窗框,日子几乎一眼就看到头。
她停下脚步,犹豫了几分钟,给微信里那个新加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发了信息。
签约成功。
还是那间屋子,她站在那里,看桌子上摆放的按了手印的合同,她用纸巾擦着指肚,转眼,百叶窗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仍然没有见到谢安。
第二天,极光实验室内,她将那封辞职信放在了桌子上。
林屿没有回头,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看到他,但也只是个冰冷的背影。
旁边仪器上的数字紊乱,触动了警报装置。红光闪烁,整个实验室都是尖锐的声响。
她转身离开。
隔天,她独自一人去了城郊山上的宝华寺,脱落的墙皮,坍塌了的外墙,台阶上的尘埃,都因为昨夜的大雨,而愈发明亮。
许晏辞顺着台阶走上去。
半山腰处,两个香客正在下来。
她脚步一顿。
其中一位香客掉了东西。
她捡起来,回身,发现人已经走到下面,于是又顺着台阶往下小跑。
对方拿到东西后连忙道谢。
掉的是一只枚粉色的香囊,里面放着一颗珠子。
香客说:“师傅交代我,说把这颗珠子给一个有缘人。”
她看着许晏辞:“你拿着吧。”
东西又回到手中,许晏辞用指肚隔着布包摩挲着鼓起来的圆珠。
“再见了。”
她目送香客离开,随后转身继续上山。
到了寺里已经是中午。许晏辞买了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中午的日头很足,她的影子停被高高的台阶拦腰斩断。
寺庙平时的香客很少,半晌后,一位小手里端着半盆饭的小僧人路过,问:“看您在这里好久了,您在看什么呢?”
许晏辞说:“没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