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一片荒烟蔓草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姜非晚敛声静气,将身子又往墙后缩了半寸。
虽然不知为何他也出现在这,但明显亦非光明正大。
风声萧萧,只见他似是也察觉到异样,抬眸朝她掩身的地方望来。
刚进五月,昼暖夜凉,姜非晚身后无墙遮挡,只觉背心发冷,心跳如擂鼓,喉间愈发痕痒。
她忍了又忍,终究抑制不住,以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好似连风都息了一瞬。
下一秒,便听见谢留行低喝,“谁?”
她转身就欲逃走,却发现断墙的另一头有寒光一闪而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在那的,又是哪只黄雀?
对方却似刚发觉还有旁人,刃口一偏,转而向她,刀柄尾端的龙凤环熠熠发光。
姜非晚心下一凛。神策卫!
看来他们是在她之后才到。她暗骂自己,懈怠久了,五感都大幅退化,对方近身到不过丈许,她都未曾察觉。
都怪那谢留行,莫名其妙出现,以致她心不在焉。
姜非晚盘算着,对方大约三人,不知深浅,须快为上。不然,只怕落于下风。
右手慢慢摸向发簪,她心意已定。
……
五更钟敲响时,正赶上晨风催起,京中瑶光大寺于晓风残月中宝铎和鸣,铿锵之声,传之数十里。
谢留行伫立原地,静待钟声归寂,方踏上最后一级青石阶,来到千秋寺的山门前。不及抬手扣门,那门已吱呀一声,自里打开。
门后,高瘦的僧人身着青灰僧衣,神色沉静,仿佛已和这的破晓融为一体。
他约摸五十来岁,两鬓已有霜花,更显佛法精深。
不空似是早已知晓他会此时归来,敛眉恭迎。
谢留行跨步进了山门,与不空沉默并肩走进北向的斋房,才听得不空开口问道,“如何?”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是他特意自潭州带来的灉湖含膏。
谢留行默然看着盏中茶叶如春笋般整齐悬空,声色听不出情绪。
“神策卫跟着我,进了故宅。”
其实是他引他们进去的。他在府邸附近见到了这几个蹲守的鹰犬,便故意暴露行踪,诱他们过去。正当他要按照计划动手时,却徒生变故。
那一幕至今还印在他的脑海中。
凄清月色下,突然出现的那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即向神策卫出招。
半明半暗间,她迅疾斩杀那三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柄匕首在空中划出个半圆,三人俱是一僵,继而脖颈喷血,纷纷倒地。动作干净得似他幼年在令姑姑怀中看过的灯影戏,绝无一丝拖泥带水。
待他追过去时,那三人横七竖八倒在荒草中,噗噗吐着最后一口血,眼见咽气。
他俯身一探,伤口割得甚为准确。只怕连神策卫自己,都未必有这般利落的杀人术。
然而那人已然遁逃。不留半点讯息,只依稀见到身量中等,纤瘦过人。
似乎,不像男子。
连发出的那声轻咳,都是女子的声音。甚至于有些耳熟。
谢留行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不空,对方亦很疑惑,“此次夜探,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长空及李长史都一并瞒过,如何还会有女子跟踪于你?”
竟还代为斩杀了那三个鹰犬。
“非也。”谢留行道,“她并非跟踪我。反倒是,她先到了旧宅。”
否则,不可能他与神策卫都未察觉。
只可能是,那人先一步到了旧宅,候在那里。
“这便更说不通了。”不空道,“他怎知你今晚要去旧宅,使一招引蛇出洞?又或者……”
谢留行转头看向他,“……又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安排。她极有可能是位旧人,得知枪头现世,所以前去凭吊。”
正好遇见他们。
这个人……会是令姑姑吗?
谢留行霍然起身,叫道,“长空。”
长空迅速由隔间推门进来,“郎君。”
他道,“代我去查探,今日之事,朝中有哪些人经手,他们的亲眷友人中,又有哪些可能得知此事。不分男女老少,务必掘地三尺去查证,不可放过一个。”
长空领命,即刻出去安排人做事。
一事毕,他凝定心神,又与不空继续商议。
“那,神策卫,已经处理好了?”
谢留行点头,“我留下了物证。约摸现在,他们已然找到。”说着冷笑起来,“恐怕无需我留什么物证,那位若是一心要他死,物证多半早已准备好齐全,只待结网下手。”
不空沉默。道了句佛号,又说,“看来昭帝此番,已是势在必行。”
“他定要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