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受罪,请陛下撤去臣的位置。”
乾德帝感慨此子温性纯良,儒文雅善,下九阶亲扶起悲伤不能自抑的璞玉良臣,感叹:“熟曰庶不如嫡,若庶子贤良,嫡子奸恶,自当前者为家主。”
圣人金言既出,便是破了大周七百年的嫡庶铁线。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官家士族间的庶子一夜间将张闫奉为先锋开拓者,争先恐后要沾一沾这贤良气息,几乎将张闫府的门槛踏烂。
张闫自知如此敏感时局,圣人天子脚下哪敢如此高调。多是闭门不见,然而对于某日醉酒登门的北靖王徐珗琰确是不得不见,不敢不见。
作为乾德皇帝的异母弟,北靖王生母万贵妃于前朝受尽帝宠,若非内阁诸位老臣力保彼时身为嫡长太子的乾德帝,今朝龙椅上坐的不一定是谁。
九年前圣人即位,万贵妃暴毙的第二日,徐珗琰忙不迭领了圣旨,带着几十名内侍宫人屁滚尿流地去了漠北封地。
那一路饮尘食沙,或是和未开化的野人搏斗,最后身边人死了一大半,徐珗琰好险活着到了封地,望着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和那些野蛮未开化的封地百姓,却是差点悒郁死。
乾德帝原是要这被议过储的弟弟死于风沙,死于蛮夷,便是经年焦心而死也行。也每晚睡前祈求上苍保佑,偶尔心情不好领听底下人报来诸如—
北靖王领二百野人伐櫵建房,累到吐血倒地掐人中不醒,醒后嚎啕大哭。
北靖王眠至三更,沙尘暴袭。房塌,王右臂骨折,面麻失魂,极其惨也。
那便是再坏的心情立马也就晴转多云了。
他实心实意祈求上苍,务必要让徐珗琰受尽磨难再去死。结果第二年上苍给降下个女仙人,仙人自名白浛笑,来自异界,献上诸多治国利民之法。带来的仙果种子里,有一种可长于荒沙烈日下的名叫“葡萄”的。
就是因这葡萄,漠北起死回生,徐珗琰又依着白浛笑《商道》里的经商方法,建立了‘北靖紫葡’品牌,这些年远销周边番国,竟叫他富的流油,养雇起了兵马。
有了兵马有了底气,月前借着帝后大婚,领着两万漠北兵入了京,美其名曰给皇兄贺喜。
徐珗琰喜饮葡萄酒,前年死了爱妻,便是困于情伤日日酗酒。登门几次后,有一日竟在张闫府门前神智不清狂言道:“若是天家庶子经商利民贤能胜于东宫,闫以为若何。”
张闫闻言面如土色,呐呐不言。
恰逢司天监曹文秀经过张闫府,驻足抚须笑言:“王爷真乃当世第一忠君贤王,大人真乃当世第一忠君臣子。”
当晚被发现双眼尽剜,血尽亡于大相国寺佛前。
京都一片腥风,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直到宫里传来刑部张闫联合八大臣勾结北靖王徐珗琰谋反的消息。
消息传出宫外,京都一片混乱。顺天府五军营黑甲执兵夜出宫墙,冲天杀气席卷北境王府。心腹杀了血路,护送徐珗琰到了京郊二十里处两万漠北兵的驻地,却是袅袅无人烟,夜里唯余阴阴森气,垂首见一无垠坑。
两万漠北兵已被就地坑杀。
夜风肃肃传来马蹄声,黑胄甲卫垂首退立两旁,踏首马而出者正是张凌。
他俯首看着绝境狼狈的徐珗琰,笑道:“王爷若真贤良忠君,何必与庶子谋反。”
徐珗琰狠扑上前,狠狠一口血喷在那马上纹靴:“本王虽有怨,可从未反。你坑杀两万人,弑父杀弟,欺君瞒上,畜生不如!本王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濒死之人面如恶鬼,目眦尽裂。他死死盯着张凌,五爪陷入泥里,字字泣血,恨意滔天: “本王诅咒你,挚爱挚亲之人陷杀汝,汝爱者恨欲汝死!汝受锥心刺骨之苦,剥皮掀肤之痛,便是奈何桥上轮回也生生世世寻不得!”
张凌因靴上脏污血迹,皱眉。对徐珗琰那一番临终之言却是毫无感触。
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心中嗤笑。
他徐珗琰困于妇人,日日酗酒,人不人鬼不鬼,便以为他人也如此么。
愚蠢至极。
张凌用自己的命设了局,给乾德帝除去了顽固老臣和被议过储的弟弟,也给自己除去了父亲宠妾灭妻的产物。
风雨平定后,皇帝三入候府,以弟子礼恳请宰执帝师归朝。
翌日,乾德帝领百官于黄金台设宴,席间张凌盛容执剑而舞,亲手斩下庶弟张闫的头。
他手持滴血长剑,看着地上那死不瞑目,与他面容三分相似的头颅,笑出了泪水。
黄金台金壁燎燎,那英容绝色男子华袍烈烈,提头登阶奉上,所过身侧群臣百官无不战栗默然,恍见恶鬼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