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说出口时,却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唯有想要说出口的那种迫切感仍异常鲜明,简直令人耿耿于怀。
京城有不少权贵人家的名票大王,一入梨园中,不问家国事,堪称戏痴。
集庆班常去唱堂会,富贵宅门里也走了无数遭,因此高府的排场在他们看来也是寻常,无论头牌还是跑龙套,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周围的华丽阔绰,丝毫不能引起诸人的注意。高府的人看在眼中,心里深为纳罕。
这种不亢不卑的气质,尤其在余少棠身上最为明显。
当高府一个管事的半信半疑地问:“余师傅,都说你的功夫比行云社梁师傅还好,可有这回事?”
行云社的梁川也是梨园奇葩,在内行看来武功技巧有余,可惜整体神韵不足,行家有句话说:技巧长练可成功,神韵点拨还靠悟。就为着梁川的悟性不足,完全不能和余少棠相提并论。
这点不便明言,余少棠为人虽谦逊,却不肯自贬身价,于是他微笑道:“梁师傅很厉害,我也佩服。”
管事的不甘心,继续追问:“那今天的戏码,您能翻几张桌子?”余少棠笑意更浓,说:“只要高老爷喜欢,四张、五张,随便!”
“痛快!”那个管事说。
花云魁上前一步,不满道:“今儿不是都说好了,怎么临时要改?”
管事的被质问,本来要发火,一见是他,转而笑道:“花师傅,放心,有你露脸的时候。只是今天十三爷来了,他是行伍出身,最喜欢打打杀杀的。不知道你们今天戏服和家伙带足没?”
余少棠指指身后几个大箱子,道:“有名的几出,《长坂坡》,《挑滑车》,《战渭南》,都能演。”
花云魁插嘴道:“还有集庆班拿手的《四郎探母》。”
此话一出,立刻被余少棠以严厉的眼神予以责备。原来满人忌讳岳飞抗金,连带着戏文里和契丹匈奴有关的,都不能提。
花云魁心直口快,而余少棠身兼班主重任,肩上还挑着许多人的生计,思虑自然要比师弟周到,为人也谨慎许多。
等到诸事妥帖,只等待会上妆,余少棠这才有功夫环视周遭,果然是宰相府第,深宅大院,气派地很。等到他眼睛巡视到了院门口,却见两个少年正在好奇地朝里张望,一个少年虎头虎脑,圆眼阔嘴,另一个则显得清秀可人,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扑闪闪地,见到他后便害羞地垂下眼帘。
余少棠心事满怀,没有功夫细究,随即就将双目移开。但是着魔似的,不一会又他忍不住朝院门口去看,两个少年早就不见影踪。
原来杏眉是想听戏的,哪怕听到集庆班的人吼那么一嗓子也好。
奈何小炉匠胆小,怕回晚了遭师傅骂,故此只好早早离场。
两人在家丁的引领下,刚走到一个角门口,就听见背后有人慌张地扯直嗓子喊:“把后门和角门都赶紧关上!前面出了人命,谁也不许走!”
两个孩子吓得没了主张,只能任凭人推推搡搡,又回到刚才那个院落。同时见高府上下都慌做一团,丫鬟仆役皆失魂落魄。
集庆班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妆,也被困在院里动弹不得,最后还是余少棠拦住个管事的询问究竟,那人语无伦次道:“听说是前面出了刺客,有人丧命了。”
刺客是要杀谁,又是哪一个命丧黄泉,这人也说不清,反而是余少棠安慰他道:“高大人府上戒备森严,人手也多,肯定不会有大事!”
那人点着头,一路小跑而去,片刻又蹵回来,说:“对不住了,现在要查同党,前厅所有宾客都不能走,余师傅您也出不了门!”
余少棠点点头,叫众伙计莫要心慌,也不要随意走动,等高府排除嫌疑,自然会放大家伙走。
转身回头,就见两个少年缩在角落里惊慌失措,显然是吓坏了。
余少棠忙叫大徒弟荣青过去好言安抚。荣青过去,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莫怕,有余师傅在呢!”
要说这件因刺客而引起的意外,实在险象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