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会演戏,不就是为了要嫁给我吗?好,我如你所愿,今天便娶了你!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想嫁给我?!”
红帐暖香,对烛敞亮。
新房内金碧奢华,露儿轻轻捏着身上大红喜袍。那一声声恶狠狠的质问,犹在耳畔。
喜袍,分明是最上等西域天丝所制,又暖又细,捏在露儿手中,却是微凉还硬。
屋外,锣鼓喧天。
屋内,寂寥如湮。
漫天烟花飞舞,舞不尽人间沧桑。
府上宾客欢腾,腾不动心海无浪。
露儿伸手摸了摸床榻,寓意早生贵子的莲子花生等物,此刻却甚是硌手。
“砰”
露儿被突如其来声响惊得一颤。
新房大门被用力踹开,明暄喆跌跌撞撞进了新房。
“露儿、露儿”
明暄喆含糊不清地呼唤着,一边摸到露儿身边,一下子坐于地面,用力抱着她小腿,将头枕在她膝盖上。
大红盖头一晃一晃,明暄喆侧脸便在露儿面前半隐半现。
罢了,终究是成了夫妻。嫁给他,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露儿微微叹了口气,由身后拉过红丝被,覆于明暄喆身上。
只一动作间,明暄喆忽然站立而起,用力掀开红盖头,厉声问道:
“你是何人?!”
明暄喆眸光狠戾犹如极地寒霜,眼前温婉柔弱,倾国倾城之人,竟是如此陌生。
“说呀!你是何人?!”
露儿面对明暄喆怒声质问,只轻声回道:
“我是露儿。”
“胡说!”
明暄喆一脚踹倒床侧屏风,怒吼道:
“你不是露儿!你不是!”
明暄喆已是烂醉之态,他跑到桌前,握起酒壶,猛灌一口。
“露儿,露儿在哪?”
明暄喆步履蹒跚,离开新房。独留露儿一人,立于大红喜房之中。
艳春三月。
明府碧荷湖畔,柳树又出新芽,携着微凉春风,映在湖面上一摆一摆轻晃着。春风哪肯就此安分?悄无声息,便将湖水逗出一阵阵久不平息的涟漪。
湖心亭中,有一衣着华丽俊朗男子,碧波辉映粼粼水光,衬得翩翩玉郎宛若天人临世。
他便是闽州首富明府独子,明暄喆。彼时年方十八。
坊间传言,明府公子曾遭遇绑匪,后为山神之女所救,二人情投意合。怎奈神人殊途,神女含泪离去,独留明公子一人,日日耽于相思苦。
“春彩回色雁归兮,伊人倩影何处觅?”
明暄喆自斟自饮许久,此时已入醉境。望着满园春色,却是无从着眼,只微微叹道:
“露儿,春寒料峭,露重湿寒。不知今夕,卿在何方?”
杯中冷酒,清澈还烈,乍凉却灼,一口下肚,竟是激起心中无尽思念:
“你说民间疾苦,我便广修善堂。你说不喜印子钱,我便将家业改行从商。如今,一切顺遂,却唯独寻不见你踪影。露儿,莫非你早已将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抛诸脑后?”
“露儿、露儿……”
明暄喆迷迷糊糊便趴着睡了去。
梦里,有他朝思暮想、苦寻不得的露儿——
三年前。
闽州首富明府,也是闽州最大印子钱家。明家印子钱遍布天下,五分利,利滚利。
连年饥荒,贫苦百姓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借印子钱度日。然而一旦沾上印子钱,便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还不上。最终不得不卖儿卖女,死后连口棺材都无从置办。
明府独子明暄喆,自小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对于人间疾苦,仅是在戏文中听说。
他十五岁生辰前夕,私塾先生因家中有急事,提前下了学。
闲来无事,明暄喆便与书童走到私塾门外,欲购置些读物。
明公子着一袭湛蓝色华服,立于私塾大门外,轻摇折扇。
细风抚过他身侧,亦忍不住要摆弄一下那鬓发与衣摆,朝气勃发间,少年郎潇洒随性。
因提前下学,明府随从与打手皆未赶到私塾,明暄喆身边仅有一名小书僮。
恰在此时突然由暗处涌出数名来历不明的蒙面人,一记闷棍将书僮打晕。
明暄喆刚转身却忽然眼前一黑。他尚未看清来人,就被套进一口大布袋之中。
明暄喆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扛在肩上,慌乱中,他奋力挣扎,奈何布袋中空间有限,如何使力亦活动不开。
“尔等何人?大胆!”
任由明暄喆如何威吓呐喊,外人也全然不为所动。
明暄喆被扛着跑了许久,又被扔进一暗箱之中,朦胧间能清晰闻见马鸣声。许是被扔进一辆马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