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宰相府。
府里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捧着参茶站在书房门外,自两年前主母去世,胡宰相未再续弦,而他膝下并无儿女,偌大的宅院越发空荡,而胡宰相的脾气越来越差,有时候会取决于深夜悄悄来访的客人。很明显,今晚这位客人又成功激怒了年老的胡宰相,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啪”一声茶盏被狠狠掷地的声音。管家婆子见势忙让小丫鬟先回去,看来今夜这参茶又是送不成了。
“你糊涂!为什么不问过我,自作主张!”身形清癯的老者躁动不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周肃低着头站在一旁,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这下可好,他们把你,把禁军拖下水,一旦出了什么事,跟你们可都脱不了干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毅忠在皇上面前上了道折子,把春狩的事推出去,你可倒好,上赶着去接这个烫手山芋!愚蠢!”
周肃气闷地挠挠头,道:“都是那个楚沅心眼太多,害我丢尽了颜面!大人,除了春狩,我们还可以找别的机会让楚家军犯错。”
“你懂什么!楚阙、楚澧,他们楚家军就是铁板一块!楚阙极为谨慎,楚澧又极为聪明,我设了几个套他们都不往里钻,眼看楚阙要回淮北赴任了,我这才费了半天劲将春狩的差事推给楚家,又拖住了,你还上赶着往那小丫头片子的圈套里钻!”胡德用指着周肃的鼻子破口大骂,眉头紧锁,心里的算盘打了一遍又一遍,计上心来,“到时你听我指挥,刺客会从皇上近侧出现,你们禁军守在外侧,拖延些时间,等楚澧护驾不力,你们再赶来及时救驾,到时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功,一拉一踩,借这个机会,削他楚家的兵权!”
“可那刺客万一被楚澧抓了活口怎么办,到时可是刺杀皇上的罪名,大人,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周肃念及此不禁吓破了胆,诚惶诚恐。
胡德用摸了摸自己灰白的长眉,自信地笑道:“这刺客是大真的死士,完颜烈一手培养的人,绝不会坏事。”
周肃大惊失色,未料胡德用竟然与大真暗中勾结,结结巴巴道:“胡大人,你收拢我的时候只说荣华富贵……可……可没说要卖国啊!”
“胡说什么!”胡德用呵斥道,“我不过是要借完颜烈的手把楚家拉下镇国将军的高位,完颜烈不会蠢到要杀皇上的。”
“为……为何?”周肃茫然讷讷道。那位大真国的大皇子狼子野心,有此机会,怎会不下手!
胡德用阖了一下眼皮,牵出一个傲慢而阴毒的笑容,缓缓地道:“因为他跟我一样,需要我们这个皇上,维持现在的繁荣、权力和地位。若大权旁落,或是楚家得了势,主和一派还有生路吗?楚阙这些年隐忍不发,可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想北伐,光复中原。他这个老匹夫,跟先帝一样,冥顽不化,北朝都亡国五十年啦,还谈何北上?大真的国都,燕州,那儿有谁你知道吗?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十年前被咱们皇上送去做质子的萧玦,如今也二十岁了,楚阙北伐之后难保不会拥立这位小皇子做皇帝,这正是皇上日夜防着楚家的原因。南朝盛世,临安城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我胡德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这不好吗?何苦来让楚阙北伐,到时他位居功臣之首,他想青史留名,我却是要遗臭万年了!大真虽然兵强马壮,可他们想要更多的钱,怎么办,唯有咱们皇上愿意一年一年地给他们增加岁贡,给他们金银财宝,还送上女人,他们不会杀皇帝的,至少现在楚家还筹谋北伐,完颜烈是个聪明人,他要借刀杀人,皇上绝不能有事。”
“可是……万一有闪失……”周肃毕竟是禁军出身,打从一入禁军,李毅忠便终日要他们记得,禁军的职责便是舍出命护卫皇上,护卫皇室,为尽忠,可一死。
“真要是有闪失,我立马就可以将楚家诛九族!皇上有五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早已成年,已有妻妾儿女,我随便拥立哪一个,都可做一世权臣!到时候,这禁军统领的位子,不就是你囊中之物?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赢的。楚家……好日子要到头了。”胡德用干笑两声,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毕生筹算,他坚信自己会越爬越高,爬到权力的顶峰,当是何等逍遥!
周肃冷汗涔涔,却也被老谋深算胜券在握的胡宰相挑起了一点隐秘的幻想,终日板着脸的李毅忠,也会有一日被他拉下高位,任他驱使,他不禁抖擞了精神,沉声道:“周某人任凭宰相大人调遣,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楚沅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虫鸣声入耳,皓月当空,有一圈儿温柔的月晕,本来今日蹴鞠胜了还让周肃吃了个哑巴亏该是开心的事,可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众就浮现出萧琛同林湘柔的样子来。
“哎呀烦死了!”她拉上被子蒙住头,烦躁得很。
左右睡不着,她便起来披了件衣服,去找楚夫人一同睡。本以为会惊醒母亲,未料她踏进长风苑的时候,母亲正披着外衣在寝居门口。见她来了,嗔怪道:“阿沅,这么晚还不睡。”
脸上却是笑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