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长到十六岁,只来过临安城两次。一次是九岁,爹爹调回京任职,她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去国子监上学堂,结果把国子监搞得鸡飞狗跳,气得袁老夫子七窍生烟,父亲罚她禁足一个月,结果还没到一个月爹又被调回了光州,留哥哥在京城读书,把她这个惹事精打包带回。第二次是十一岁,她跟着爹娘回京看望病重的祖母,哥哥已经长成一个英勇俊俏的少年,宫里派了御医过来,可祖母还是撒手人寰,被追封为诰命夫人,楚沅才晓得原来他们家也算跟皇室沾亲带故,她很难过于祖母的离去,也第一次明白原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第二次从京城离开,哥哥跟父亲回到了淮北边陲,也更加勤奋地苦练,闻鸡起舞,这让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娘追骂着起床的楚沅很是惭愧。惭愧归惭愧,她还是忍不住溜到马场偷偷骑马,溜到校场跟士兵比箭,躺在河边懒洋洋地晒太阳,顺便听听洗扫做饭的妈妈们讲市井的八卦。至于娘让她练习的女红、仪态和厨艺,早被她抛之脑后,像淮河清泠泠的河水,一去不回。
是以她虽来过京城两次,却从没出门好好玩过,楚沅早早找爹身边的张副将打听好了,张副将是临安人氏,对临安城的美食了如指掌,最好吃的酱牛肉在五味斋,糕点要数芳香阁的茶花酥最有名,陈酿的桂花酒要去金鱼巷最里面那间老酒坊去寻,还有春风酒楼的松鼠桂鱼……楚沅在马车上一面盘算一面新奇地朝街上看,娘却愁眉紧锁,闭目养神,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佛珠。
“娘,爹跟哥哥早我们一日回京述职,现在还没传来不好的消息,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楚沅握住楚夫人的手,发觉她的手在温暖的春日里,竟有些凉。
“每次回京,都没有好事。我宁愿在淮北,哪怕不远就是鞑子虎视眈眈,也比回京好。”楚夫人叹了一口气,抚了一下女儿的手背,“阿沅十六岁了,得早些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
楚沅心里怪怪的,提起婚嫁之事就一阵发毛:“现在还不到时候吧,太早了。”
楚夫人哼了一声:“早什么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跟你爹成亲了。”
“啊?我爹那时候也就比你大一岁吧?也太早了吧。不过我听说你们是定了娃娃亲的?那还着什么急。”楚沅没大没小地开始八卦。
楚夫人倒也不生气,目光中满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温柔:“那个时候鞑子压境,朝中没有可用之人,你爹刚中了乡试第一,决定投笔从戎,我们那时候还住在扬州,可战事凶险,哪知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啊,我爹娘就作主办了我们的婚事,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替他照顾你祖母。”
“后来呢?娘是怎么去淮北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你爹在前线屡屡立功,击退了鞑子的进攻,升到了将军。那时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在临安城赐给我们楚家一处宅邸,战事刚平,边境安稳,你爹派人接我们过来,也算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你哥哥就是在临安出生的。后来你爹主动请缨,调任淮北,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车马劳顿,便留在临安养老,我就跟着你爹去了淮北。”楚夫人将过往这些年的经历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张妈妈口中那个在前线营帐里难产,九死一生,生下小女儿楚沅的楚夫人是另一个人。
楚沅点点头,马车忽地急刹车,车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高声问车夫:“怎么了?”
外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响,楚沅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掀开门帘,正对一匹红毛骏马,膘肥体壮,呼呼地喘着气,铜铃般的马眼里充满张狂的野性,一如坐在它背上的人,绿袍黑靴,高高束起的发冠梳得一丝不苟,衬着一张惨白的脸,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透出一股子令人厌恶的刻薄与傲气。
那人身后带着一队高头大马,训练有素,铜墙铁壁般拦住马车的去路。
楚沅探出身去,站在马车上与他平视:“不知阁下是谁,为何当街拦住我们的马车?”
后面的小喽罗立马狗腿地道:“禁军的周统领要查人,岂容得一个小姑娘多事?”
楚沅一头雾水:“周统领是谁?”
小喽罗气到跳脚:“你眼前这位就是!”
“可你们要查什么人呢,我们就是回个家而已。”楚沅莫名其妙,还是不忘娘的教诲,凡事要先讲道理。
“我们禁军查人还要向你汇报?马车上的所有人,下来!”小喽罗继续狐假虎威。
楚沅被气笑了:“临安城内,天子脚下,你倒是说说我犯了我朝例法哪条哪例,上来就说要查人,可有圣令,可有凭据?”
那位领头的周统领脸色一沉,立马提了手里的长枪,兀地向楚沅一刺,欲强行掀开车帘,普通人定会被惊得往旁边一跳,闪出车门处,可楚沅毕竟是将门出身,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她身手敏捷,擎住那长枪上半截,顺势往下一劈,周肃手臂只觉一阵强力袭来,瞬间麻了半边,他强忍着,长枪才未脱手。围观的百姓聚了不少,周肃又气又恼,想不到一个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