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子不妨她这么利索,惊喜问到:“那出了孝,咱就走?”
“还等什么出孝,但凡再闹一次,就能提前走了。”
张娘子惊道:“你干什么?这男女之事,可不敢再闹一出了!”
顾观月冷笑:“那就从二姐身上着手。今日背后难道不是她?”
一旦下定决心,她就果敢起来,道:“先不管别的。第一件事,女儿出门去看看,得知道外面什么样,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走。”
于是隔天,就借着给李修寻寿礼的名义出了门。
杏姐陪她同行,去往城外青莲寺,拜访大和尚一苦。李修出身平常,没养成什么了不得的爱好,平日只喜欢诵经,常帮一苦抄些经文,顾观月要寻一本好的经文帖子送给他。
车轮滚滚出了衙前巷,轩窗外是无尽的繁华。
街道上刚洒过一遍水,石板路被踩得锃亮,小贩们沿街摆着摊,卖五彩丝线的和卖书画的毗邻,卖小玩意儿的和买主讨着价,卖菜的大婶正往菜叶上洒水,有悠长的叫卖声传来:“汤鲜肉嫩,现吃现煮——鲜肉豆腐大馄饨来~”
沿街的铺子都已开了门,亮出幌子来,有茶幡、酒幡、杂货幡、花鸟幡,不少人在这些铺子里进出。
凝神细看,便见其中有很多女子,虽然多为妇人,也有戴浅露(短帷帽)的未婚小娘子。
顾观月靠在车壁上,看着这些鲜活的女子,露出笑容来。既然女子能上街,她就能挣出一条路!
她安下心来,奔青莲寺而去。
进山门拜了菩萨,叫住一个小沙弥,借问一苦神师在何处。
小沙弥热心带她们往僧寮院来,至一处小院门口,他进去通报。
原来这日一苦恰好有一个常客,是宝应县里维扬书坊的少东家,袁澄袁大郎。
这维扬书坊乃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书坊,举凡出书、印书、卖书之事他家都做,生意兴隆,整个淮南路都有他家招牌。
近日袁澄之父病笃,着急栽培儿子接管家业,就撵了他到各分坊查账学习。
袁澄哪是个做事的料子,他自小家境便好,他家又只他一个宝贝疙瘩,他母亲看得他跟眼珠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养得他豁达豪放、知交遍地,于斗鸡走马、吃酒观花、熏香斗茶等事上都十分精通。
他为人洒脱,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下的钱也不能叫我们一家人赚了”之类,虽说是查账,却常到庙里找一苦玩。
一苦喜他性情不羁,待人随和,说他是有慧根的,也愿陪他玩笑。
因袁澄年至弱冠,今日来请一苦替他取个字。
一苦原还推辞,袁澄说:“我已有名,字循例而已,如今我爹病重,我难道还烦他去?你算我半个师傅,随便指一字,不出格就行了。”
一苦点头,沉吟道:“你名一澄字,想来令尊是要你心思澄澈,可你八字却不该再多水,澈、明等字竟用不得了。心澄则行笃,我望你凡事直道而行,便叫个行直怎样?”
袁澄拍掌称妙,现就让人写了回去报与他爹知道。
此时他二人正在院内吃茶,袁澄于点茶上很有参悟,击拂过后茶汤咬盏,汤花呈一个“佛”字经久不散,袁澄得意大笑。
见那小沙弥蹦蹦跳跳走进来,袁澄笑道:“小青,你不在殿里添油,又跑这里偷懒来了,今日可没有果子给你。”
那小沙弥素青答:“袁施主,我可有正事儿找师叔呢。”
说着双手合什对一苦道,“师叔,有位女施主请见,说是县里李太公家的儿媳,我就带她来啦,正在外面等着。”
一苦忙让请进,又对袁澄说:“大郎且到我屋里寻本经书打发时间,我这里好了再来说话。”
袁澄笑着说好,却有意慢慢起身,好奇地望向门口,但见两个女子结伴走来,当头一个步履从容,行动间大方安闲,便着意看了两眼。
小娘子身姿笔挺,穿着一件天青色滚边的雪白绉纱对襟上襦,白底抹胸,臂上披着天青帛,六幅绫裙是白色加天青,裙角随风扬起,端的是素淡清雅。
再近时,才看清了她密密的一头青丝,翦翦的一双秋眸,只是头上簪一朵白花。袁澄便微微点头:倒是个端庄的相貌,原来是个寡妇。
顾观月抬头见院中站了一僧一俗两人,就止了步子说:“打扰禅师会客,过意不去。”袁澄见状才转身回禅房去了。
素青添了茶来,顾观月谢过他,说明来意。一苦听她要找名家经帖,乃说:“若说经文,李兄最喜《地藏经》,可惜写这个的人少。我手里有一本刘弘珪的《莲华经》,李兄倒也夸他的字端正严谨,你看使不使得?”
顾观月正犹豫,却听袁澄站窗前说:“和尚却不是呆了,人家喜欢《地藏经》,你却叫送《莲华经》,岂不是南辕北辙。”
一苦与顾观月听他这样说,都问到:“依你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