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硬朗健壮的藏剑山庄庄主郑逸忽然病了。人嘛,吃着五谷杂粮,受着风霜雨雪,哪能没个头疼脑热?起初只是在阴雨绵绵的深秋受了风寒,按理说,请了大夫开了药,平时里多穿些保暖也就行了。郑逸自己也并没放在心上。
可是,药像流水样下去,病情始终是反反复复的怎样也好不了个痛快。自己不挂心,可身边的人可就着急冒火了。这着急冒火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也就是庄主的独子和几个跟了郑逸数十年的老仆。
“父亲,今日天气尚好,我扶您去院里坐坐?”寅秋放下手里的空药碗,又从一旁侍女捧的盘子里拈了一块香甜诱人的蜜饯来。
两鬓略有斑白的庄主一边费力地咳嗽一边伸手一挡:“这些日子…………咳咳…………吃药都吃…………习惯了,不苦了…………”。
寅秋闻言赶紧放下手上的蜜饯,拿起一旁的绣花帕子揩干净了手去轻轻拍着父亲的背顺顺气。
郑逸缓了一会儿,往窗外望去,午后和熙的阳光懒懒地照着窗外斑驳的竹子上,微风一拂就有枯黄的老叶从枝上颤颤悠悠地落下,像初春新生的蝶,尚还飞不稳就摇摇晃晃地坠到地上了。
“扶我出去坐坐吧”郑逸道。
身边的仆人也欣喜,赶紧去铺设桌椅,寅秋在衣柜里挑挑捡捡最后拿了一件薄厚适中的灰色棉布斗篷披在了郑逸身上,这才小心扶起来。
走到了门口抬头定了一会儿道:“天高气爽,日暖云稀,倒真是个好天。老耿,快把门窗打开散散屋里的药味”。郑逸久病的虚弱面容上因愉悦而染了几丝红晕,看着气色好了许多也让人多少放宽了点心。
刚刚铺好桌椅的老耿见庄主今日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忙不迭地又去开门窗去了。
寅秋把郑逸安置好,向一旁的铜盆里濯了手。道:“爹爹,我最近新得了一团上好的陈年普洱,今日煮给您尝尝”。
郑逸懒懒地晒着太阳点点头,神情愉悦,就连常是苍白的面色上也微微泛了点红。
“秋儿啊,今年佃户那边的钱粮可曾交上来?”
“大部分都交上来了,按您原先定的规矩,按年景收成多给了佃户许多钱粮,温饱之外尚有富裕。西边的一片地地势太低,夏天暴雨冲垮了堤,积水又过了月余方干,今年算是颗粒无收,便暂免了钱粮。”寅秋将掰开的一块茶饼扔进炉上,茶水翻滚,不过片刻便闻到了醇厚的茶香。
寅秋事无巨细地继续禀道“近日已把峨眉先前预定的一批细剑给送了去,托的是龙门镖局的赵爷。东城童家老爷过寿,送了一柄和田玉如意和几担应季的鲜果寿桃”
郑逸眯着眼朝着虚空看了良久才轻轻道一句“也好”。
寅秋摸不着头脑,这话像是夸赞又不像。只将煮好的香茶斟了一杯双手奉去。
刚忙活完回来的老耿听见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椅子上憔悴的人,又深深把头埋下去,神色不明。
郑逸半眯着眼看着院里枝叶疏零的梧桐,小口呷了些陈年普洱。眼前又看见了许多年前秋日的那一天。
那个雄伟健壮的身躯远远地走来,秋日特有的金色阳光暖暖地倾洒在他身上,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踏来,在时光无声的流逝里渐渐剥落了年少时的轻狂和肆意轩昂。多好,年轻的郑逸笑着想。
“为什么?”那人深深低下/身子,一双淬着悲伤和寒意的眸子不留余地逼视着他。那眸子里沉重的情绪是暗夜里浩瀚的星海,深得他旁观也不敢,只能眼神放空在虚空的一点。
他嘴角还是噙着笑,连动也都没动分毫。“我不日即将娶妻,给你下了帖子,你可得送我一份大大的厚礼”。他像往日一样熟稔的语气与他交谈,就像他与那些熟的不熟的,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步步阴险算计的朋友一样。他再也不是例外。
那人木偶似的愣了一会儿方缓缓直起身,不能承受地重重后退一步,身子微微发抖,喑哑着嗓音几不可闻道“好,我知道了”。
年轻的郑逸将目光移回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上,低哑的声音一直在心里回响,那声音缠绕在心口,一圈又一圈勒出一道道永远没人看见,永远也无法完全愈合的裂痕。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映照在那人身上,多华丽多张扬。
他看着那个人如来时一样一步一步走出这个金灿灿的秋天,走出以后他能拥有的许多许多的秋天。一院寂然。
那时尚且年轻的老耿来喊他时不知已经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只觉面上湿润,伸出冰手一拂竟落了一把水来。衣襟也冰冰凉的,那缕笑却还还残在嘴角。他若无其事地轻轻对老耿说:“你看,今夜的露水真大”。
“对了,父亲,我近日得了薛疯子的踪迹,已经让人去找了”喜悦的少庄主没留意打断了老庄主的出神。他微微点头:“孩儿的这番孝心为父心领了,只是这薛老头向来行迹不定,就算得了消息也未见得就能找着人,不可过于分心”。
“爹!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