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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来人了,殿下可起了?”
“还没呢,昨儿个芳霖殿那位折腾了半夜,闹得殿下也睡不好。”
“可凤仪殿那边……”
容姒头痛欲裂,耳边一会儿是宫人的低语,一会儿是回响的兵戈之音,交替之间嗡嗡作响,最后只归为一句:
“五公主烈性,厚葬了吧。”
容姒一惊,猛地睁开了眼,下意识先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那兵器穿腹的锐痛似乎犹在,疼得人情不自禁地躬起身子,然触手一片平坦温热,莫说穿腹之伤,连一点细疤都不会有。
是梦?
容姒缓缓坐起身,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
周围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入目是双层百花穿蝶的金销帐,轻软似烟,金丝楠木的妆台上搁了一块足有二尺高的珐琅菱花镜,镜面平滑,能清晰映照人影,居中的瑞兽团云古鼎正升起袅袅青烟,还有各式珍奇摆件、巧意盆栽,在富丽堂皇的露华殿中皆是寻常。
十二颗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的檀木佛珠也牢牢串在腕间,没有任何崩断的迹象。
是梦吧。
“殿下醒了?”
金销帐的一侧被人用金钩固定,来人弯下身,圆盘似的脸一笑便出了褶子,显出和蔼可亲来。旁的宫人都是一色的松绿比甲宫服,只她身着绣着如意纹的黛青长袄,地位一目了然。此人是容姒的奶嬷嬷萧氏,在她身边多年,极得容姒倚重信任。
却也是她,在那场荒诞宫变中供出了逃生路线,斩断了所有人的退路,成为了第一个背叛她的人。
萧氏迎着容姒的目光,不知怎的头皮一炸,堆着的笑卡在了脸褶子里,显得有几分滑稽。
容姒闭了闭眼,虽说是梦,可这梦……
也太真实了。
梦中人的言行神态、一举一动都像刻在了脑子里,所见所闻毫无遗漏,一下一下凿进她脑海深处,钝痛得磨人。
容姒垂着眼,下意识避开了萧氏的触碰,让宫人替她净面更衣。
除了萧氏,内殿里还有三个宫女,其中珠弥最为年长,也是她开口道:“殿下,紫英姑姑来了,带娘娘口谕请殿下去凤仪殿。”
母后甚少带这般口谕,容姒不愿让她久等,忍着不适收拾停当。萧氏一向与她寸步不离,此时也跟着往外走,然容姒暂时不想见她,便转身道:“我有些头疼,想喝嬷嬷煮的八宝粥了。”
萧氏闻言自没有不依的,主动留了下来。
眼下时辰尚早,宫城的鎏金檐瓦被薄雾笼罩,隐见瑞兽睥睨,气象恢宏,倒衬得梦中的仓惶寥落愈发无稽。然许是宫墙垒砌的砖道太过甬长,明明已入了春,容姒却觉出几分刺骨的冷意,意外叫神思清明了些许。
紫英姑姑走在前头,一路未听容姒言语,以为她是生了怵,忙宽慰道:“公主莫要忧心那芳霖殿中人,陛下往日里最疼殿下了,绝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所惑,何况,一切都有娘娘呢。”
芳霖殿,赵嫔?
容姒脚步一顿,她想起来了。
昨日她在御花园偶遇了赵嫔,她一向与赵嫔不对付,当年她的生母阮后还在潜邸之时生了场大病,侧夫人赵氏却在那时趁虚而入,怀上了后来的三皇子容廷,因而容姒素来厌恶他们母子二人。昨日御花园相见,容姒自是横眉冷对,将一个受宠公主的骄矜跋扈宣泄得淋漓尽致。
赵嫔避她锋芒转身离开,偏偏滑了一跤,更不巧的是,她肚子里新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就这么摔没了。
容姒不知赵嫔原是有了身孕,这一遭也吓得不轻,芳霖殿中折腾了半夜,她也半宿未眠,直到不知何时闭了眼,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可在那个梦中,她最为信任的奶嬷嬷背叛了她,而她厌恶至极的赵嫔母子却帮她躲过了叛军一轮又一轮的追杀,在这座被黑暗笼罩的宫城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容姒又觉头痛,眼前一黑,耳边的嗡鸣再度席卷而来,光影重叠中,她看见自己跟着紫英姑姑一路往凤仪殿去,身边辍着嬷嬷萧氏。
赋景园的拐角处,两个小宫女正在偷偷议论赵嫔之事,话里话外都说是容姒推了赵嫔娘娘,这才导致娘娘小产。
“真是作孽。”其中一个宫女低声道,“都说当年的先皇后最是温婉贤良,怎么生出那样一位混世魔王来?到底还是福薄,留下的一双儿女皆是……”
容姒平日里最听不得这些,身旁的萧嬷嬷立时出言呵斥,两个宫女受了罚,容姒却并未消气。
这般一路到了凤仪殿,圣上也在,一见她便让她下跪认错。容姒纵然生了悔意,可何时受过这般疾言厉色?又有宫人闲言在前,只以为又是赵嫔在搬弄是非陷害于她,偏偏向来疼宠她的父皇只信赵嫔不信她,容姒脾气上来,梗着脖子拒不认错,这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