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夜,圆魄上寒空。洹阳城内,永安街上,人头攒动,车马嘈杂。
永安街西边有一座人称奈何桥的断桥。断桥的尽头处,却有这么几个小吃摊能够远离喧嚣,静静地矗立在由月光与树影围拢而成的一小片“秘境”之中。
这几家摊位中,最前面的是个卖面的摊位。卖面的老板是位高大健硕的青面大汉,粗麻布上衣的袖口挽得高高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油污,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面摊跟前只有一张旧木桌子。桌前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纤瘦少女,少女的脸色在月光映照下也显得极其莹白。面锅里的蒸汽徐徐溢出,被微风吹到桌前。少女端坐着,脸上的表情恬静从容,好似是画中腾云驾雾的仙女一般。
第二个摊位是卖各色江米年糕的。年糕团子已被微风吹得皱巴巴的,而那老板却瘫倒在一旁,半躺在一张竹制椅子上酣睡着。
再往后是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炒栗子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身着一身孔雀绿色的粗麻长衫,外披一条绛紫色厚实披风,眼角眉梢中满是生意人常见的精明与圆滑。
诱人的栗子香气顺着微风吹到最后两个摊位跟前,这两个摊位都是卖些时令小炒的。摊前摆了七张红木方桌。两位老板看相貌大约是对亲兄弟,两人都是黝黑的面颊,其中一个的鼻骨是歪的,另一个的下巴上长着黑痣。
除了面摊前的妙龄少女外,其余的食客全都聚集在这七张方桌前,三三两两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顾中则坐在西北边最角落的一张桌前。这个位置既不会被摊前的油烟气熏得失了兴致,方便他在这凉爽的秋风中喝酒赏月,同时也能让他将摊前的姑娘们打量个仔仔细细。
歪鼻子的老板给顾中则端上一大盆卤得黑红的猪棒骨。
顾中则道:“五月我来时还有上好的烧肉,如今怎么只剩这喂狗的骨头了?你朱二老板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朱二回过头,看着顾中则,道:“你顾公子连着七年来我这里吃白食,搅得我兄弟俩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如今还有猪棒骨来招待你,明年怕是连骨头汤都没得喝......”
顾中则笑笑,道:“我近来老实得很,虽说兜里还是没有银子,却也不会给你二位添什么麻烦。”
朱二听了这话仿佛很是惊讶,道:“你今日不是又来空手套白狼的?”
顾中则道:“我明日约了朋友在这洹阳城内潇洒,提前到了半日,便想着来看看你们兄弟二人,几月不见,我倒有些想念你们的手艺。”
朱二嘿嘿笑了两声,笑声憨厚可亲。
朱二道:“那便好说了,我备了几只新鲜的鹌鹑,一会儿便炸了给你下酒。”
顾中则道:“要是有去年那种青梅酒就更好了,这一年来我尝遍了中原的青梅,请人酿了百十来坛的好酒,竟没有一坛能跟你这里媲美的。”
不远处的黑痣汉子听见了这话,也憨厚地笑了两声,那声音和他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顾中则听见笑声,道:“朱三老板何时把这酿酒的法子告诉与我,说不定我就再不来缠着你们二人了。”
朱三道:“只怕你学会了酿酒,就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酒坛子里,顾小虾就真成了醉虾了。”
就在顾中则与朱二朱三插科打诨这一会儿工夫,已有三四桌客人结账离开。只见那些桌子上的吃食被吃得干干净净,白色的瓷盘中满满当当地摆着二十几只金元宝。另有一张桌子,那位女客人走时没有掏出元宝,而是从怀中取出十几颗桂圆大的珍珠,以及一条翠绿通透的翡翠珠链,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珠宝垒在盘子中。
顾中则看见这情景,不由得摇摇头,道:“也不知该说世人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憎。”
朱二道:“这样的美人,于你顾公子而言自然是可怜可爱的,可于我们兄弟这样的乡野粗人而言,她和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朱三接茬道:“而且还要费时再把那些东西换成金银。”
朱二笑道:“从前也有这么个妇人,拿了什么金丝银线绣的一件褂子给我们兄弟,说那上面缀的宝石珠子价值连城,至少能换五六十个金元宝。我兄弟俩本来不想接这生意,只是看那妇人哭得梨花带雨,心一软也就应了,后来......”
顾中则接道:“后来你们发现她是个骗子?那褂子并不值钱?”
朱二继续道:“......后来我兄弟二人要把褂子带到阔京去变卖掉,可惜我那兄弟手脚粗笨,竟在路上扯坏了丝线,那些宝石珠子全都顺着马车轱辘噼里啪啦地掉到山路上,赶巧又逢天下大雨,珠子混在泥泞里,我们后来等雨停再去寻,也寻不到什么了。”
顾中则道:“那女子究竟是不是在诓骗你们,看来也就无从得知了。”
朱二笑道:“那女子倒真的没有骗我们,我兄弟想着可以把衣服上的金银线取下来变卖,好歹能换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就把那褂子胡乱拆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