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凯旋带来一场盛宴,但热闹与欢庆是属于那些舍命为国的将士们的,与她无关。
她独自在房中,将染血的衣衫褪了下来,很多处与里衣粘连在一起,处理时痛得不行,稍有不慎,便是鲜血直流。
她不觉咬紧了牙关,咬得微微发酸。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一惊,将血衣拢起,清声问:“谁?”
“是我。”声音沉淡,一如往昔。
她系好衣衫,前去开门,门前是一袭墨衣,手中端着瓶瓶罐罐的伤药。
她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立在门口伸手道:“谢谢你的药。”
他却移开了些,另一只手将门打开,眼望着房内,很明显,他不想被人拒之门外。
她向来硬不过他,侧了侧身:“进来吧。”
吕熠“嗯”了一声,进门后见外面无人,才颇为谨慎地将门关起。
“有什么事?”她问。
吕熠却先看向了房中一盆染红的血水,漆黑的瞳色缩紧:“我……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叹了口气,其实无力反驳他,语气清虚。
“褚泽,我要出关一趟。”吕熠愣了愣,道。
她心飞快一跳,任再多疑问,终是淹于沉默。
半晌,吕熠开口,声音清沉:“你都不肯问一句么?”
“你做事向来有谋划,若要我相助,知会我一声便可。”她暗暗深吸了口气。
他没回答,只是重复:“坐下,我帮你上药。”
她不再回绝,坐了下来。
面前人有些怔神,但很快恢复如常,手细心地翻过一个个药瓶,将盘中药分门别类,向她解释:“此药止痛,此瓶外敷,此三包内服……”
他手最终停于一小巧的珍珠丸前,将药推给她:“这个,等伤口去了,化水沐浴,不会留疤。”
她眼中闪烁,像有一只光蝶翩跹,惊问:“你哪来这么多药?”
吕熠一默,眼前琳琅,有一瓶是他自己带着的,但更多——
他没有回,然眼前人可不是什么愚钝之辈,军中方历血战,正是药品紧缺之时,连无面都被叫去服侍伤员,哪有这么多药给她用,还都是上好的伤药。
“你偷的么?”阿泽问。
吕熠听闻突然抬眸:“不是。”
他定定看着她,好似生怕她不会相信。
但她只锁着眉,瞥了眼他膝上微微握的拳,沉声问:“没受伤吧?”
“没有。”吕熠一愣,随即低下头去,好一会才闷声道:“我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也——不打女人。”
好生记仇。
她浅笑了笑,知道他终于消了先前的气,或许是因为自己如今是伤者,无言片刻,他缓缓靠近,沾着药粉的指尖抹在她颈上。
伤口沾药,便会生痛,他像往昔一般,另一只手搭在她一边的肩头,她感觉到那手不似往常一般温热,而是冰凉的,时不时紧一下,便是不小心触碰到翻白的伤口了,遇上很深的伤,不由轻轻握力。
她不敢动,不是怕牵扯伤口,只是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痛,因为他的一切情绪变化,尽在抚于她肩的那只手上,清晰可感。
她微微垂眸,见他眉目间笼着淡淡的伤意,专注有神的眸中比以往还要深暗。
如此近的距离,他占据了她大半视线,她甚至发现,铜雀宴时不经意瞥见他额角的那道伤疤,已然消去。
面上无瑕如白玉,起伏如青山,神采如日月,每一处皆是天成,不能增减一分,她向来是知道他的华采的,也只觉天生皮相而已,但一触及他长睫下那深清的眼眸,心仍如轻烟浮浮,似花枝颤动,催得她去想其它事,让自己忘记。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不夜山的徐斜行,唇边挂着些许温度。
“笑什么?”吕熠虽未抬眸,却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她的笑。
“从前有一个人,也帮我抹过药,那时年少,竟还有兴听他讲些江湖人的隐秘事,不过如今已是陌路。”她没有避讳,淡淡告之。
吕熠手一滞,远离了去。
她伸手将衣袖卷了起来,道:“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来。”吕熠拿起药瓶,避开。
作罢,任他作为。
沉默良久,他却又忽然道:“拿着人家的秘密到处宣扬,实非君子所为。”
她一愣,不知他何来的论调,然言语之失可远不及刀剑陷阱,故嗤笑回:“吕城主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么?”
吕熠抬眸看她一眼,每当她叫自己吕公子或是吕城主的时候,便是心有不悦。
他继续抹药,不紧不慢说:“我并无议论他人的习惯,也不会拿着别人的秘事宣扬,但……我也可以给你讲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她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