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磐石,节奏略快于常人,他身影自然挺拔,松鹤之姿出挑好认。
是吕熠。
他怎会在此处?
真是冤家路窄。
她酒意残存,脑中嗡了一下,才觉真实,点下自己颈间一处穴位,气血上涌,她迈着轻浮的步子,如乘舟游月渠,继续前行。
吕熠有所察觉,步履迟疑地一缓,很快,身后来人竟一个揽臂,搭上他肩。
他猝不及防,被矮他一个头的人勾得弯下腰去。
“还敢来这?”
女子声音像是浮水的花枝一般轻晃。
吕熠一愣,自是下意识将这不知分寸的人推开,岂料她整个挂在他身上,他若用力猛了,不伤人才怪。
“放手。”
他沉目望去,咫尺之近,唯见一张如火烧云的面。
阿泽手依旧很有力,不耐人来扒拉,绕过又横在他颈前,三步之下,将心怀要事之人推到一棵青杨柳下。
“晏霆,是罢?”她微微眯眼盯着他,忽而加重一分力道,语中是浓浓的撒泼醉气:“白天输给了我,还不甘心,还要来教训我么?”
“教训......你?”
吕熠睥睨人雾眸霞面痴笑,眼中闪过一缕幽火。
这破烂醉相。
不过看来这位吴小姐并未认出自己。
“不是么?”她轻挑眉,故意凑近,不怀好意地问:“难道你是来向我认输的?”
她身上随风逸散的是浓郁的烈酒灼香,对少沾酒的吕熠而言,可堪折磨,他连忙后靠一分,微敛呼吸,撇过头去。
“晏霆对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冷淡敷衍,又试图将人推开,不得。
阿泽像是醉得神志不清,又仰面问:“晏霆是谁?不认识。”
好生狡猾。
他眉心一皱,扫视过眼前人。
“是我,我——对姑娘敬佩不已。”
他低沉的嗓音中隐隐绷着将要发作的怒气,眼神也愈发冷漠不善,这次不再顾忌,抓住人臂便要将她拉开。
然又被阿泽另只手一拽。
他有些不妙的预感,下一秒,身前趴着的人忽而拧眉,就这般在他胸膛前躬下身子,干呕起来。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已被人一泻千里,吐了个淋漓痛快。
若说先前故意,此时阿泽胃中翻涌,绝非伪装,拼命压制着涌上喉的酸意,胃里却一下子清空,痉挛起来。
她松开拽着人的手,捂住胸前,缓了口气。
自始至终,无故遭殃的吕熠皆默不作声,但她从人紧绷的身体,还有突然忍匿无踪的呼吸,窥见了他内心处在爆发边缘的怒火。
于是未等人将自己甩开,她便如踩浮云地退后两步,如今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口的歉意咽了下去,索性双眼一闭,将烂醉演了个十分像。
因为就在她余光所及的假山上,一道漆黑的影子无声飘落下来。
“城主——”因这番变故,他的声音也有些怪异。
吕熠沉着脸,不忍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衣襟,醉酒之人所吐可不好闻,他没看那安然入梦的始作俑者一眼,快步到了清池边。
故作死醉的阿泽其实在想,若能就着明月稀星,清泉草地睡上一晚,也好,可惜,她今夜同样有任务在身。
不然也不会在碰见此人时,出此下策了。
她暗自平复气血,以达到最好的状态。
不远处传来衣帛撕裂之声,似是人沾水擦拭身上污渍,动作很快,带着不易察觉的烦燥。
果然,她又听见那人沉闷的一声深呼吸,紧接着便是他丢物入水,溅起水花的哗声。
“公子,要不回去换身衣裳?”影子小心翼翼提醒。
吕熠却冷声回:“来不及了。”
她听见人起了身,走回原来的方向,路过席地而眠的她时,停了步。
北地夜风微凉,但比这更凉的,是某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似乎缓缓蹲下,她眼珠略微一转,此人不会竟敢趁人之危,报复她罢?
袖中的指尖紧了紧,做好了挨人怒气的打算,却没想到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捞起,她怔了一瞬,整个人已被他提得离了地。
他就这般拎着她朝自己的路快步行进着,她的脸颊贴上人濡湿的前衫,凉得皮肤疼。
眸子微开一霎,所见不过葳蕤草木,和四处弥漫的月雾。
似是路过了第一处空屋。
他脚步缓下,影子开了门,他带着她入内,径直将她放到榻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听见那门砰的一关,室内彻底寂静下来。
夜深了,连蝉鸣都没有。
她心因人方才那般动作,还有些急促的跳动,却也等不了平缓了,睁眼,无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