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越握越紧。
她语气也有些飘忽:“那年,幸有云胡堡的胡奇前辈救我出牢,但真正护我脱离火海的,却是另一人,四年前与你共闯囚玉峰,我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
她眯了眯眼,见夕阳瑰丽如一片火海,恍惚之中,刀剑铮鸣,那袭蓝衣,如流云一抹,逐渐清晰。
崔勿也像一只随风而动的白蝶,被风一吹,脆弱得如同被抽去灵魂。
“你父亲并非世人所传那般盗蛊灭门的罪人,他救了我,我相信他只会救人。”她用最清举而坚定的眼神将他锁住。
崔勿哑声良久,竟低头笑了笑,声音像风中火苗般微弱:“可是你知道么?没去囚玉峰之前,我希望他真的逃了,不论世人说他什么,都没有他活着重要……”
这样的侥幸,对于生于岐山的他而言,无疑是一根难以拔出羞于示人的利刺。
可那年,他连将这刺珍藏于心的侥幸,都只能叫做自欺欺人了。
阿泽未与他回味苦涩:“孤身入险,代人为质,对令尊而言,定有视之甚命的东西,值得他的守护。”
崔勿怔住,天光就这样一寸寸在他们身上掠过。
“当年之事,一切线索皆被有心人埋没,我亦是历经数年才查知,清谈血宴乱起侯门之争,侯三当家打着除谢鬼的名号行突袭之举,谢秀因此被激发了黄泉蛊,所谓挟人之举,如何能成?只怕是有人妄图借黄泉诡谲之力,引得正道相残。所以说,他在为你守住岐山。”
点到为止。
“是万物阁。”崔勿却一语道破玄机。
“那你为何——”
高楼闷无风,崔勿的衣袖却在隐隐浮动:“一直以来,万物阁以长生之道蛊惑君心,只手遮天,父亲当年亦倾尽所有,试图斩灭这祸世之手,却遭奸人诬陷,师门叛逐……”
“狩火之征后,他结识平疆溯雪,与之共谋,没想到祸起清淡。长生本就是虚言,世人以为的长生仙翁,不过一辈又一辈野心家的虚伪面具。谢鬼之乱,正是先阁主遗功。”
“按你所言,如今这位万物阁主——”
阿泽一惊。
“阁老上位于谢鬼之乱后,他深心叵测,真实的身份无人知晓,一切的秘密,都藏在棋楼的天隐十二宫中。”
崔勿心如明镜。
听闻这天隐十二宫择记史郎三千,留存世间一切隐秘,运如天地,生生不息,即便是万物阁主,也挡不下历史书墨的痕迹。
很快,他的讲述被清沉的的扣声打断。
是阿泽手指忽敲了敲阑干。
“万物阁势力之深广固然非你我可撼动,可你看——”她低头俯望,见万物逐渐黯淡,青衫的女子们手执华灯,款款入阁。
“我们站在高处,目光所及总是万里河山,但再怎么低头,也看不见檐下之景,所以,无论人站得多高,都会有目光不及之处。”
崔勿目光渐渐凝聚。
“剑湖踏风,你既选择了这条路,手中之剑,请一定拿稳。”她依旧斜靠在栏杆上,似乎真的试图看清阁下之景,语气却重了一分:“让你父亲清白离世,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忽来的称呼让崔勿心有震荡,他再移不开眼,因为她的眼神永远如汩汩的清泉,新鲜不息。
而她的话,沉静而清醒,总是让人信服。
“那日见你剑风灵逸,果真天赋非凡——”阿泽眸光微烁,眼神深长而灵动:“今夜得闲,能否赐教两招?”
话落,她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人袭去。
崔勿反应迅敏,撤步后移,影如清风,无形无踪。
“如君所言,奉陪到底。”他终回复,缥缈声音中又带着习武之人才有的定意,风势突然大了起来,他先挥去一旁险些滑落的披风。
夜凉,她还年轻,竟觉风寒了。
她笑着道谢,将披风系起,见人掌心飞霜,果然半月时间已然游刃有余。
回神之际身前疾风惊过,剑影翩跹而来。
天光阑珊,阁楼对影成双。
唯有入夜后的渺渺清音,略显孤寂。
好在迟日甚旷,琴音从府内最高的未尽楼传来,没入夜色中。
弹琴之人似有些疲意,便离了琴,在一旁扶头小憩。
长睫在玉面上投下浅浅的暗影,风吹乱青丝,拂过万物不及的华色。
身上有物轻轻覆来,她并未睁眼,反而更觉安谧。
感觉到那人坐到了琴前,轻拨一声,琴音孤零,她心一颤,缓缓抬眸。
“阿姐醒了?”吕熠虽未看她,还是温声道:“未尽楼风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吕愫惜起身望向抚琴人,他目色专注于琴弦间,但指间拨出的每一声琴音,皆不是琴。
“你喝酒了?”
她的声音像是浸润了夜间寒色,温凉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