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在迟日城中是最大的事,甚过衣食住行。
城内人无忧,便偏爱起天赐的美景来。
她醒来时,也是一个黄昏。
这让她生出一种错觉,自那日坠马望见熟悉的人,她便只小眯了一会,醒来又可与人把酒话青天。
其实她躺了五日。
屋中陌生的摆设让她心头有些空虚。
直至外面传来了私语之声。
她不由自主地警惕,细细聆听。
门外,崔勿竟恰好与吴川还有李渡撞上,三人皆是来看望屋内人的。
“她醒了么?”
崔勿朝吴川打过招呼,径直问那门口守着的柳无面。
“该醒了。”吴川淡淡道,身后的李渡便推他进了屋。
药香久久不散。
李渡瞥见榻上的白衣人睁着眼,喜出望外:“真的醒了!”
很快,屋里便站了不少人。
她扫过,见众人都安全无恙,心中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褚前辈呢?”她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人。
门外很快响起了熟悉的清嗓:“丫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我,不怕惹你爹不高兴么?”
她拧着眉,却不由一笑,见吴川也笑着,不由喜欢上这般柔和的黄昏来。
黄昏下是她的亲人故友,每一个都很安然。
褚旋秋却不禁心涩,依旧笑面相应,他望自己的轻松能为她带来片刻心缓。
“外伤太多,你这几日都别起身。”吴川总能最先想起要事,温声道:“至于腐心之毒,迟日的魏郎中已写了药方,需连服一月,好好调养,才能康复。”
说着,柳无面端来了药,温温恰好能入口。
阿泽看向一旁默然的崔勿,见他腰间配着她亲自打的那把长剑,眼带和气:“多谢崔先生不远千里相送。”
“吴小姐客气了。”
回复的声音几分似前尘。
她知他不能暴露身份,却仿佛可见此人的朗目清眉。
端药一饮而尽,谈笑片刻安欢。
待人一个个离去,唯独崔勿没有离开。
她不想待坐在床上,人睡了两年,都不会再贪恋睡榻。
掀被下地。
“欸——”
崔勿欲拦她,被她拂手一摆,只得背过身去。
“躺在床上太累了,你是没有这般体验,不然也会像我一样。”她在单薄的衣衫外披了件轻袍,系好走出屏风:“更何况,我以为崔先生有话要同我说呢,病房气苦,你我出去走走吧。”
门咿呀而敞,风携夕晖,不期而至,崔勿见她身沐金阳,精神清爽,眼神又恢复如初,微笑着向他做出请的姿态。
他从架上取了件披风,出门。
无处不在之物便是光,迟日城处处都落着微光。
二人上了高阁,朝只剩一星半点的红日望去。
“吴小姐同在下外出,若感染风寒,在下难辞其咎。”崔勿将披风递去。
她摇了摇头,登高若是没有风吹来,当减三分兴致,一拂手,衫落远处阑干,她亦抚上红栏。
“秋杀一路的消息,是令阁泄露出去的吧?”
崔勿眉一皱,轻声应了:“对不起。”
“你与我立场相对,却不计己利替我护送秋杀,何需言此?”她朝人一笑:“况且,若不是李卧龙,我或许活不过棺山。”
腐心之毒一般人只能撑三日,而她之所以能挨到第七日,与修为精进有莫大关系。
李卧龙,便算是她突破拈花第六境之门了。
崔勿沉默片刻,却还是道歉,并非是因为这些谋算之事:“吴小姐不因在下之短浅疏远在下,仍怀信任,这一点,我——不甚感激。”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相互内疚为好。”她只想消解这样沉重的情绪,眺望醉酒之阳,莫名干渴:“长夜又至,人总该往前看。”
崔勿见她双眼坦荡泛起涟漪,仿佛撷来一种冥冥的天意,要向他揭示。
“本是江湖骄子,为何分身投靠万物阁?”她直出此问。
他却看向漫天的缱绻,半晌应:“江湖劳碌,不过是名利恩怨,循环往复,我,想弄清楚一桩陈年旧事。”
“恰好,我清楚一桩旧事。”她微笑:“或许你我所想,是同一件。”
崔勿一惊:“你……”
“其实,早在四年前我便想告诉你,将你父亲牵扯其中的谢鬼之乱,我曾目睹。”
崔勿凝视她久久未言。
她于是在天边仅剩的柔光下,忆起往昔:“我自记事起便与父亲失散,流浪江湖,是济世山庄庄主姬莫谈收留了我,直至那年清谈盛会,庄中血乱,我侥幸逃脱。”
崔勿心中有什么缓缓敲动,垂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