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
下山之路就在浩瀚雾气间若隐若现。
失职的观鹤与她同道,将功赎过,虽受了鞭刑,竟比她还早,着一身利落的青衣,腰佩百岁剑,整个人冷漠而疏离。
“师姐久等了。”她意外见树下青衣云集。
“你不必管。”
观鹤正寒暄,将一张小册子收入怀中,又扫过她背上那道乌木铁匣。
二人俱向同门抱拳,仿佛即将踏入云海下的万丈深渊。
至少,那群相送的弟子们,眼中写满忧惧。
六年。
她只在心中默念。
这是六年来她第一次踏出此门。
六年前她在偌大的江湖上漂泊无依,机缘巧合之下拜入长生殿,她不得已将那个一心跟随自己的少年抛弃在腥风血雨之中,将那个身小力微,任人宰割的幼年人,也关在这扇沉重的山门外。
如今,殿门再开。
恰逢日照深林,她似踏碎了那年跌倒于此的狼狈光景,也将踏碎此后数年乱世交叠涌现的刀光剑影,骇浪惊涛。
“出发吧。”
足足行至夜色漆黑,二人才下无妄峰。
山脉崎岖,洞密若巢,曾经殿主恐吓她的万狼窟并非虚言。
她与观鹤虽随身带剑,然夜深后伸手不见五指,狼嚎猿啼不绝于耳,只能寻一安全高地,燃起篝火,待天明再跋涉。
观鹤已在静僻角落打坐运气。
她靠在清凉的岩壁上,凝望林顶透来的弯月,沉思。
直至洞内气息沉稳下来,她瞥见人已入定境,少说要两个时辰才能收息。
从容起身,引燃一只火把,迈入这泼墨的夜色中。
“你去做什么?”观鹤出乎意料问。
她脚步一顿,随意答:“天凉饿的慌,寻些野物来果腹,师姐可要?”
语罢不见踪影。
原地,观鹤皱了皱眉,自己伤势未愈,白日又要赶路,只有夜晚才能疗伤。
想到这,她一眯眼,离去之人莫非故意选的此时?
夜林诡谲,四面楚歌。
她朝着狼嗥最为响亮的方向,疾穿夜色。
四周窟眼黝黑犹如一张张深渊巨口,更高翘的崖尖立着一匹黑影。
等其消失,她才动身前往。
那坡不算陡,坡上密林如盖,坡下有极浅的溪涧环绕,走近便闻沥沥水声。
附近的狼群常于此处饮水,然颇为怪异的是,而今除却水声风动,并无活物的迹象。
除了她。
她踏入凉溪,借着昏暗月色,手脚并用,四处摸索。
良久,仍一无所获。
眉头愈皱愈紧,不知是何处出了差漏,静思片刻,继续埋头。
她的时间并不多。
待皓月西移,寒气愈盛之时,她终于闻见淡淡的腥臭。
目色一亮,循着那股气味上溯。
愈发浓烈。
估摸着一刻功夫,她才找到气味源头。
是一团搁浅于溪边的黑影。
她屏着呼吸将影翻过来,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
湿发黏在面上,皮肤一半泡的发白,好在不是青腐的死人脸。
见此,只耽误了一日的她松了口气。
她掏出一粒碧色药丸塞入人口,再将之拖离溪水,寻一处隐蔽高地,运功渡了些力。
便静坐一旁休憩。
赶了一日的路,眼一阖便失了分寸,直至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声将她惊醒。
是身旁那人呛出满腹的水来,睫毛一颤,眼终无力睁开。
“如何?”
她还未好心到无微不至的地步,冷眼看着。
男子眉目纠聚,刚从黄泉爬回人间,见她惶怔如见地狱判官,良久幽深回:
“不好。”
很快手腕被人一搭。
“你受长生一指封心,若非我用安息丸事先封住你的经脉,你早已见了十回阎王。”她声让人寒畏。
那人艰难坐起,扯着嘴角一笑:“如此我还要感谢姑娘了?早知长生殿主不会饶我性命,却还利用我为自己铺路,当真——聪颖。”
“我从未说过你能逃脱一死。”她淡淡回:“况且,这条命,难道不算是我送你的?”
“多谢。”
她冷冷一哼,忽倾身上前,紧盯住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那窃贼什么关系了么?”
那人未料到她转变之快,只觉目光似剑,而脖间也有什么锋利之物抵上。
他垂眸,是一根柳叶剑簪,青冥色中藏银光。
她何时取下的簪子,动作之快,他竟来不及瞧见。
“说!”
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