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敛目,安静沉默,便是谢清棠十几年来养成的性子。
这屋子里本就冷清,现下愈发寂寥,秋晖赶忙想要挑些喜庆的话说——
“小姐,听说当日圣上赐闻喜宴的路上,道上的择婿车,可是都想要将苏公子扯进自家的车里呢!”
谢清棠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
苏年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侯府庶长子。
想当初,父亲也同她说过那日择婿的场景。
每届进士唱名后,皇帝就会在琼林苑举办宴会,宴请这些新科进士。家中有尚未婚配的,便会拉来马车,瞧见了好郎君,径直将人拉进马车就是。
想到这,谢清棠再守规矩,也忍不住挡着唇角笑了笑。
苏年笙身在一甲行列,自是炙手可热。父亲可是同好几个同僚争得面红耳赤,才将苏年笙拖进了马车内。
虽从未见过他,但谢清棠早就被秋晖从外头打探来的各种情报,心中对其有了大概印象。
父亲说他清风霁月,是个君子。闺中好友说他谦谦如玉,相貌堂堂,实是良人。
“小姐,苏公子可是老爷都忍不住夸赞仕途定会通顺之人,这样好的夫君,我看就算是隔壁的,也要眼红小姐去!”
谢清棠没好气的敲了敲秋晖的额头。
“她是嫡女,我只不过是庶女,嫡母娘家又有国公府撑腰,今后肯定会嫁的比我要风光百倍就是。”
秋晖自知失言,揉了揉酥麻的额头,讪讪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样样都好。”
隔壁盛芳阁,住的是谢家嫡女,谢解忧,也是谢清棠的嫡姐。
如今二人都已满了十六,作为嫡姐,谢解忧的婚事却还尚未被提及,谢清棠心中明镜似得,这可不是父亲和嫡母,将她看的更重。
嫡母出身国公府,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出千金,嫁进少师府,其实是父亲高攀了。
想来,嫡姐今后的婚事,也定然是国公府的筹划。国公府的眼界,那就不是她这等庶女能够遐想的了。
“你去看看,小娘可醒了?再将厨房里熬的汤药拿来,是时候喂药了。”
谢清棠说起小娘时,眉间涌上忧虑,看得秋晖心口紧了紧。
小姐从小便是这样,喜不形于色,克己守礼,就算是觅得了如意郎君这种大事,也能立马压下喜绪。
若不是过得谨小慎微,哪会这么憋屈。
秋晖服了服身,嘟着嘴,有些垂头丧气的去了。
谢清棠看在眼里,却只是习惯性的垂下那双娇艳的秋眸,将脸藏进暗影里。
小娘出身卑微,乃是脱了贱籍的良民,曾经一手小唱,引得父亲为她豪掷千金。
只是这柔情退却的也很快,事情被国公府知道后,国公府明里暗里弹压了好几次,才终于让父亲消了一时的激情。
嫡母娘家权势滔天,纵使是父亲也护不住她们母女二人。
于是,小娘只能自愿灌下一碗红花,在生下自己后,便绝了生育的可能性。
也正是如此,母女二人才能苟活至今。
只是一碗红花,终究是伤了女子根本,小娘身体每况愈下,有时一日,只能清醒半日,全靠汤药撑着。
她只盼望今后真能如秋晖所说,夫君有出息,能为她挣得好前程,到时,没人再敢伤小娘。
*
“给母亲请安。”
“母亲安。”
谢清棠毕恭毕敬,行完礼后,仍是乖顺站在原地,没有方安娴的吩咐,不敢落座。
谢解忧便不同了,她自幼娇养长大,闲散行完礼,便往那靠椅上一躺,被方安娴刺了一眼后,才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腰。
“二妹,你还站着作甚,坐呀。”
方安娴蹙着眉,冷然出声:“你二妹妹懂礼数,不像你!和个猢狲似得,坐着都东倒西歪。”
谢解忧不以为然的绕了绕手中的帕子:“二妹妹是庶女,自然是要懂些礼数,不然怎好去侯府做媳妇。我就不用了,娘亲您是国公府嫡女,我又是您的女儿,松懈些也无妨。”
谢清棠知道自己这个嫡姐是无心之语,却还是胸口闷顿。
嫡庶之分,是教条大山,能将她和小娘压得喘不过气来。
方安娴也向来习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胡乱说话,虽觉得不成器,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谢解忧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她的女儿,就是松懈些,也不敢有人说嘴的。
转而看了看仍旧低眉顺眼的庶女,方安娴满意的颔了颔首。
“看你礼数周全,也没有白费我这些年的教养,入座吧。”
谢清棠恭敬道谢,一板一眼的坐直了身子。
方安娴气度雍华,悠悠道:“你的婚事定在两月后,虽有些仓促,但索性场面不会办的太大,安心等待出阁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