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那道声音低了一息:“你确定她进了这间?”
酒楼小二声音传来:“小的方才上菜路过,确实看见有位和公子描述差不多的姑娘,在这间外头站着。”
隔着一道门,二人对话的声音有些飘忽,但也足够屋内人听得清楚。
福至心灵般,江稚梧眼睛一亮随即急切道:“是表哥在寻我!”
说罢立刻推开晏淮松,跑到门边霍地拉开。
虽是白天,酒楼廊内依旧都点着烛灯,蜡香氤氲中,廊上人长身玉立,面庞英俊惹眼,额前散落的头发随她开门带起的风轻动,露出其下眉目,冷静而淡薄。
然而江稚梧却觉得那眉眼此刻是如此可亲,鼻子一酸,泪水又冲上眼眶。
许翎微微挑眉,看着她,一双长眸示意先出来再说。
江稚梧忙点头。她此刻莫名有了心安的底气,想着戏做圈套,便挂着泪痕回过身,对晏淮松凄凄补了一句:“王爷的好意,小女这辈子也忘不了,只叹小女低微,与王爷缘分太浅。我走了,王爷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说罢提裙跨出房。
晏淮松急急跟上也来到门边,却只看到前头二人的背影。
男子乌发半束,身姿高挑,堪称倜傥,女子高髻浑圆,身段款款,可谓俏美。
男子问女子怎么跑到别人屋中,女子则声含薄愠,质男子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二人就这么并行着走下楼梯,似乎饭也不吃了。
晏淮松心中空落落的,怅然回到屋中,只觉如短暂遇谪仙,转瞬又不见。
一摸腰间原本缀挂方佩的地方已经空空,思来想去,终究不能放下,转而对小厮道:“跟上去看看,她家住在哪。”
——
身边不时有食客小二路过,熙来攘往,嘈杂沸沸,江稚梧不抬头,不看路,她盲目地跟着许翎,闷头往前走。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给酒楼付过钱,总之没有人来拦他们,她便跟着他一路走到外头,站在阳光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胸口这股郁结才算缓解了些。
脸上泪痕已经擦拭干净,只有发闷嗓音记录着少女的委屈:“许公子怎么来找了过来?”
许翎没有看她,步履不停,边走边道:“听到有盘子摔碎的声音,就来看看。”
江稚梧只得继续跟上,左右看了两眼,匆匆道:“许公子,马车在左边路上候着。”
“先不回去,”
许翎不动声色斜了后方一眼,懒散道:“随便逛逛,顺便你与我讲讲方才里头发生了什么。”
江稚梧还泛红的眼皮眨动一下,嗓音渐小:“一场逢迎作戏罢了,不过是些无聊的经过,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无聊。”
许翎轻睨她柔软的发顶:“经过很重要。”
江稚梧抬眼望着他,顿了顿,还是又垂下眼帘。
晏淮松虽对着她说了些漂亮话,但一顿饭的功夫能铸就多深的情呢,也不过再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忘了,况且以色|诱人又连蒙带骗的,她心底里对这事不齿,不愿多讲。
身旁人却像是猜透她所想般,突然带了几分认真:“你只是利用你的手段,在他身上达成你的目的,这没什么可鄙夷的。
“当你做成所有你想做的、达成所有你想达成的时,人们只会称赞你,敬仰你,奉你为圭臬。
“这世上不会有人埋怨胜利者太强,他们只会唾失败者太蠢。”
他声无波澜,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旁人的事,偏又带着万分笃定,引得江稚梧重新来看他。
树荫错落下,光影时亮时暗,他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江稚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侧脸轮廓,光影便也在她眸子里闪烁。
许翎神情始终泰然平静,只是信步往前走。
终于,她嗫嚅着,细细将在晏淮松处的一遭讲了出来。
“便是这些。”
她略去了心中那些芥蒂,尽量不带情绪的说完,随后摸了摸袖袋,从中掏出那块儿晏淮松送给她的方佩,白腻的和田玉下缀着两颗滚圆的珍珠和红穗子。
要是拿去典当,倒是能换不少钱,江稚梧掂了掂和田玉的分量,蓦地想,回过神来,又无奈笑自己俗气。
从前她从不操心这些铜臭之事,如今穷困潦倒过了一回,想事情也越发讲究实际,昨日知道今儿个要出门上酒楼,她还特地找刘管事支了些交子碎银。
不过,这会儿看清楚了方佩上头雕着的四爪龙纹,她又有些感慨,亲王才能用的龙纹佩,晏淮松就这么随手塞给了自己,也是个多情泛滥,目空一切的。
这条街不长,二人走到了尽头,江稚梧随许翎朝更热闹的一段拐去。
转弯瞬间,她听见他声线平静道:“做的不错。”
江稚梧侧过脸看他,风卷起他束发的雪缎,末梢蹭到她的鼻尖,她伸手触了触鼻子拂去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