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日。
江稚梧又换上了那身蓝色束袖裙装,坐在凉亭下。
她今日比上次多出了些一回生二回熟的勇气,不再那么惴惴不安,甚至有闲心捡起一节断竹,安静的刻着。
刻刀翻飞,竹香四溢,不一会,滚圆的竹节被削成栩栩如生的仙鹤形状,她又掐了一把竹叶,插在上头做尾羽。
江稚梧把竹鹤托于掌心,抬起头,对着天光仔细勾勒羽毛的细节,正到专心致志时,余光蓦得扫见一个身影正朝她这儿走来。
她心头一慌,不由地往背后藏。
匆忙间,她仿佛看见一道青蓝色的风,紧接着手腕便多了一层禁锢,本能地扣紧了五指,然而在手中物件已被人横刀夺走。
空落落的手指一点点蜷缩起来,江稚梧抬眼看着面前男子。
肤色虽苍白,但是胸膛蓬勃有力,筋脉鼓胀,没有丝毫的病弱,一身青蓝锦缎的束袖长袍干净利落,面料光泽耀眼,越发衬得他身姿如玉。
想起花鸩曾描述许鹤沉一身月色泽袍,如同一道清光破空而出,好似天神,当时她只觉得是花鸩夸张,这会儿才是真信了,又多看了两眼,片刻后才低声道了句:“许公子。”
许翎捏着竹鹤,随意瞥了一眼:“为何要藏?”
江稚梧垂下眼帘,解释道:“刻着玩儿的,公子不会喜欢,还给我吧。”
她之前费尽功夫绣的白鹤,许翎看都没看,这种随手刻玩的小木雕想来更入不得他眼。
许翎不置可否,将竹鹤抛回江稚梧怀中,示意她直接开始今日的正题:“等下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便直接交你下一式,把刀给我。”
江稚梧取下乱玉交予许翎,心中暗道难怪穿得如此不同以往,原来是有约要赴。
从前参加京中大族的宴席诗会,她也曾见到那些公子哥们的扮相,轻裘缓带,玉佩琼琚,各个矜贵耀目,今日许翎这身青蓝雁装通体捻了金银丝线,腰间躞蹀换了稍稍宽封的皮子,金玉扣也更大些,下头松松左右各缀了一个翡翠鎏金玉环,比之那些贵公子们矜贵有余,更添三分纨绔三分颓靡。
她秀俏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明明是行事低调沉稳,手段高明干脆的人,穿在这样的一身花花公子的扮相里应当很难受。
觉察到她打量的目光,许翎停了动作,沉着脸道:“若是没心思学,我也可以不教。”
开小差被抓个正着,江稚梧脸立马红到了脖子,频频摇头。
许翎这才继续下去。
江稚梧再不敢马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男人的动作。
“上次教你的是守,这回是攻,对你来说,攻比守重要。”
许翎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面色依旧冷着。
江稚梧抿着唇羞于说话,只轻轻点头。
比上次更凛厉的动作,更精细的招式,她看得眼花缭乱,头也昏昏,不禁于心中感叹,杀人不过脖子上给一刀的事,为什么要做的这么深奥复杂。
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似的,许翎手上动作放慢了,缓声道:“你要学杀人,就不能只是学杀人,你要学怎么刺入喉管不至被颈骨卡住刃,怎样血才不会溅到自己,如何让人直到血流干了也说不出话,更重要的是,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是你做下的。”
江稚梧看得认真,听得仔细,虽半懂不懂,倒也明白了三分意思,准备先囫囵吞下后再自己好好消化。
而默记之余,她视线总不受控制的往那人手上去落,指节修长,掌心有薄茧子,掌纹干净,顺着手向下,能看到腕袖内衬的好料子莹润泛光,再往里就是不可知的黑暗了。
她默默收了目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而许翎手上寸劲儿一收,停了下来。
江稚梧睫毛颤了颤,回神迎上他那双浅色的眼睛:“结束了?”
许翎点头,将乱玉放到桌上,便要离开。
神使鬼差的,江稚梧嘴巴先于脑子,说了句:“许公子要不要看看我上一式练得如何?”
许翎闻声,抬手遮阳的动作一顿,回身望向她。
江稚梧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没有撑伞,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觉得他阳光下的眉眼格外清亮,有种不同于他沉静性格的少年气。
她垂下眼睫躲闪男人的目光:“我想着如过上一式没学好,下一式岂不是也不能完全领会,因此想请公子过目。”
许翎的目光依旧驻足于她的脸,声线淡薄,有种无所谓的漠然:“随你。”
“我会很快,不会耽误公子的时间。”江稚梧补道。
“不急。”
许翎道。
江稚梧深深舒了一口气,把乱玉握在手中,她手指上磨红之处有些微肿了,磕碰到的地方还有青黄的斑,她擦了些粉去遮盖,不过还是有几处颜色投了出来。放在以往,她说不定会哭着和爹娘撒娇手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