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好……?”
方才还口若悬河的花鸩突然熄了声音,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出了主子不喜欢毒日头这一条。
他撇撇嘴,似是懊恼接连被江稚梧问住,补道:“没办法,不能被人知道喜好。”
江稚梧失笑:“这也是雨霖舍的规矩?”
“这是道上的规矩。”
花鸩解释道:“莫说我不知道,就是刘管事也未必清楚。”
“道上的规矩?”
江稚梧喃喃,想了一会,杀手是搏命的行当,杀的人多了,想他们死的人自然也多,因此没有念想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没有喜好就不会被人设计,许鹤沉平日里神龙不见首尾,想来藏得更深。
她本还想向刘管事打听,这下也打消了念头,既然这事儿犯了忌讳,挖空了心思去投其所好反而惹人怀疑,倒不如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是夜,西苑的烛光亮到了子时后。
灯下,江稚梧乌发披散于背后,不施粉黛的面颊素净。
黄豆粒大的烛火跳跃,她揉了揉酸胀的眼,一点点给手中物件收尾。
——
翌日,江稚梧早早来到廊亭,她特地换了身儿带束腕的衣裙,利落而松弛,除开颈间挂着的乱玉,周身再无配饰。
亭下,原本光秃秃的石桌上面躺着一个抽绳小手袋,看料子是和她衣裙一样的浅蓝罗缎,里面鼓囊囊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石桌旁,江稚梧坐得端正,凝热的空气无风,她发丝不动,周身清浅的蓝色如一汪凝固的水。
左右等着也无事,她把乱玉摘下来放在手中,反复打开又收起,适应刀锋释放的速度。
锋刃旋转如蝴蝶振翅,新月般尖尖的四角刀刃倒映出好看的亮光,她左看右看,还是无法将这东西和杀人的利器联系在一起,倒是在银白刀身上看到一个玄黑色的影子。
袍角靛色鹤纹若隐若现,漆墨衣袂由蹀躞带收束在紧窄腰身,其上的金玉銙闪着冷光。
江稚梧手一抖,险些被刀刃割伤,她连忙收刀,回过头,正与许翎目光相对。
许翎神情清淡,静默看了她一眼,收伞踏入亭中。
还是晴天撑着伞,看来他当真怕热。
江稚梧看着大好的天光,又看了看那柄乌竹伞,打磨光亮的伞柄下吊穗朱红,适时吹来一阵风,吊穗便在他指尖摇晃,一如天边赤霞流散。
随着他的踏入,原本空阔的小亭蓦得有些挤,少女紧了紧神经,盯着对方摇曳的衣摆,等候他开口。
许翎步履轻快,找了片有阴凉的地方站定,先问了她一个问题:“可用这刀做过什么了?”
江稚梧一愣,摇摇头。
他双手环臂,松散往往亭柱上一靠,又问:“你觉得杀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稚梧虽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自己这些问题,还是试探着答道:“……快?”
她看过些江湖话本,知道顶尖厉害的杀手或力大无穷,或敏捷无比,这两项相较,她觉得还是快更重要,否则空有蛮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够不到,岂不可笑,书中不也说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还有就是……她看着许翎紧窄的腰身,这样颀长如玉的身姿,应当也是身法凌厉一派的吧。
“不对。”
许翎垂眼,长而直的睫毛向下倾斜,有种锋利感:“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藏。”
江稚梧看向许翎,点漆般的眸子写着不解:“藏……什么?”是藏着不要被官差发现吗?她以为,投靠到这官差都奈何不得的雨霖舍,已是藏得极好。
许翎没说话,微风扫过他脖颈后垂着的几缕乌发,也带起亭外成排的竹子沙沙作响,他随手捞了一把竹叶,踱步到江稚梧身边。
颀长身姿站定,他俯身,将少女笼在阴影中,抬臂,紧实的小臂在衣料下鼓出流畅弧度,捏着竹叶的手指微曲,堪堪停在少女莹白如玉的耳畔。
江稚梧鼻头轻皱,嗅到清新竹香,里头还带着竹叶刚被折断的汁液芬芳。
面如冠玉的脸贴的那样近、呼吸也那样澄净轻柔,一点也不像他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对他突然的靠近有些不知所措。
若不是他手中擒的是片竹叶子,她都要以为他是要为自己簪花?
夏天的空气浓密而凝滞,江稚梧下意识屏起呼吸,不敢和许翎卷入同一片气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呼吸,只是打心底里觉得那样会让自己难以承受,就连睫毛也压低了,眼观鼻,鼻观心。
“为什么不看我?”
许翎看着她憋到发红的脸,声线低靡。
江稚梧心中怯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听从他一点点上移,视线碰撞的瞬间便被那双比常人要浅淡许多的剔透眸子吸了进去,再也看不见周遭风景。
她仿佛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