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刑台。
谢若和以重罪之势,被捆跪在刑台之上。
刑台下,围观百姓挤挤攘攘,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这就是城主府的少公子吗,看上去怎么这么狼狈?”
“这你就不懂了吧,受了足足七天的刑,能不狼狈吗?”
“诶,你说他真的要被砍吗,说到底是城主府的人,不至于这么不留情面吧?”
“不好说,人都押在这了,这刀要是不砍下去,城主府要怎么收场?”
……
谢若和就这么跪在人前,众人的指点和异样眼光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死了吗?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受刑,也不用再让父兄阿姐左右为难。
“刑时已到——”
高坐在主审位置上的李淳拿起桌子上的刑牌,正欲扔下,忽闻城中传来震天鼓声,击声浩远,入人心扉。
李淳瞬间变了脸色:“何人在击望闻鼓?”
谢若和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他想起昨夜顾如期来看他,跟他说“若将行刑而屈未平,阿姐自会登望闻鼓,将谢家与你的关系断绝,如此一来,方可保全谢家名声。”
阿姐!
谢若和脸色唰白,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老大。
照城中规制,但凡有人击望闻鼓,城主与三位监官都要到揽月楼听冤。
李淳眉目一转,又将那块刑牌放了回去:“看来这刑,得到明日行了。”
施悯道:“便先斩了这厮又如何?左右也耽搁不了多久。”
李淳闭上眼:“照城中法度,谢氏族人犯罪,谢家不得以情以权插手——这些时日谢若和关在衡刑司,城主或谢家其他人可有过问?”
他的意思很清楚,连谢家人都能守住法度不为私情所动,不过区区一个望闻鼓,他们身为三监,又怎么能以身犯法?
施悯忖道:“可万一是有人故意拖延……”
“就算是拖延之计,只要守法,便由他拖了吧。”
左右也拖不了几日。
三监虽然职权相当,但施悯和柳凭年纪小些,平日也多以李淳为首。话说到这个地步,另外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暂先放过谢若和。
“把人押回衡刑司。”施悯一甩袖,随着李淳二人一起离开了刑台。
谢若和望着三人背影,并无欣喜之意,只是目光沉沉,犹如无波古井。
.
揽月楼,望闻鼓。
谢书台一袭白衣素缟,立身长风之中,脊背直挺,两手横握鼓槌,交替奋力击鼓。
“咚!咚!咚!”
声声沉闷的击鼓声震入耳膜,吸引不少行人驻足。
人群中有人认识她,便与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那不是城主府的谢大小姐吗?”
谢书台置若罔闻,她仿佛听不到旁人私语,耳之所往只有风声和鼓声。
“咚!咚!咚!”
鼓声破风砸来,不知怎么,谢书台想起前世。
前世叛军临城,谢若和被推上高台,顾如期以他性命相胁。
而今时移事改,却还是震天鼓声沸扬,还是谢若和危在旦夕,她还是无能为力。
“咚!咚!咚!”
发散的思维敛于鼓风,阵阵杂乱无章的脚步传来,谢书台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台上何人,有何冤可诉?”
击鼓的动作就这么断下,谢书台垂下手,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中转过身来,朝着以李淳为首的三位监官一拜。
猎猎风声吹得她衣角飞翻,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说:“民女谢书台,状告祖上制定之法度,让民女有冤无可诉。”
此言一出,满众哗然。
不仅为谢书台坐实了自己的身份,更为她语出惊人的话。
状告法度?还是谢家先祖制定的法度?
这不是有违孝悌吗?
谢远征也才施施然赶来,他步履缓慢却十分稳健,一身玄色虎纹的长袍倾身而下,盖不住身上雍雅气度。
见到击望闻鼓的人竟是谢书台,谢远征十分意外:“书……”
“城主。”
谢书台打断了他的话,于望闻鼓下跪了起来,“三位监官,不知民女此冤可平?”
她的话像巨石投入水中,激起纷扬的涟漪。
施悯涨红了脸:“岸止城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状告法令的先例,你这……成何体统?”
“谢家先祖之前,也从未有人想过岸止城能够团结一体,共御外敌。”
谢书台激声愤慨:“凡事必有一,才能有其二。谢家先祖之前,没有岸止城这个一,先祖便成了这个一;若我之前没这个一,便由我来做这个一,往后谢家千万代,岸止城城民千万代,无人不可做这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