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知道谦虚:“是县中百姓感念郡主恩德,连月不歇,才有此功。”
好得很!
她人还没来,就帮她把百姓的仇恨拉满了!
“那琪花瑶草不知从何得来,想必使君费了不少心思吧?”
杨浦表面吞吞吐吐,实则迫不及待:“那是臣多年积攒下的家资,今置于殿下宅院,才不算辜负了灵物。”
还算他有脑子,没把高阳郡的豪强也打劫一遍。
“使君待我至诚,盘桓于地方实在屈才。”秦琬亲自给杨浦满上,许诺他:“我正要往京中送家书,必使使君之才上达天听。”
然后你就去滚回老家种地吧!
杨浦毫无所觉,只当秦琬要给他表功,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出了官邸,梁华借口取信,私下告诉秦琬:“我初来此地,并不清楚郡中事务,只是曾听人说,杨使君当年与越厉王宠臣董韶交情甚笃。”
秦琬点头,懂了,这人趁着昏君在位,巴结奸臣当上的郡守,现在昏君奸臣全部地府报道,这人害怕皇帝查到头上,就想先下手为强,讨好她这个新帝“宠臣”。
她朝梁华眨了眨眼:“我一幼童,智虑不足,唯有将此事据实奏与陛下,而后恭听圣裁而已。”
梁华抚掌大笑,终于正式向秦琬展露善意:“高阳县县令窦显因不满杨浦征发徭役干扰农时,被杨浦罢为庶人,郡主若得此人相助,必能令高阳百姓回转心意。”
秦琬记下此人,郑重谢过梁华。
回到住处,秦琬找来建元帝安排给自己的女官赵洛,将宴上的事说了,吩咐对方:“我初到高阳,杨浦又经营多年,必然耳目甚众,娘子此去务必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秦琬的本意是暗中行动,赵洛却反其道而行,装饰华丽,带着一队仆从,大摇大摆地进了高阳县,半路换了身衣裳,只留一个护卫在侧,悄悄去了窦显家里。
当晚,窦显随着车队到了驿站。
窦显出身兴平窦氏,是邵西有名的望族,之所以沦落到做县令还被上司排挤的地步,只因此人过于耿介。
当年高祖纳了一将领的继母为昭仪,便时常调侃那将领是自己儿子,结果那将领怒而投敌,还串联了不少邵西豪强,高祖为了平叛焦头烂额,窦显却上书把高祖痛批一顿,高祖嘉奖了他,转头就找了个机会给他加官两级丢到地方做郡守,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为净。
等到了越厉王在位时,窦显更是三天两头上书说越厉王不修德政迟早亡国,越厉王看在亲爹夸他是忠臣的份上没杀他,只是把他贬为县令,然后手动拉黑窦显,凡是窦显的奏疏一律不看。
这么一个锲而不舍喷了秦氏两代皇帝的猛士,秦琬决定以诚相待。
不等窦显开口,她先自我检讨了一番:“杨浦擅发徭役,耽误农时,此我之过。陛下为我所误,一时失察,错信小人。”
又万分诚恳地询问窦显:“豪邸非我所求,却因我而起,今我欲亡羊补牢,还请先生教我。”
许久没见过这么自觉的罪魁祸首,窦显一腔话语全被堵了回去,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知道什么,肯定是杨浦那个小人自作主张,然后半哄半劝地给秦琬出主意。
“杨浦为修郡主府,征发五百户青壮,那时正是麦子拔节的时候,田地里离不开人,如此以来,这五百户人家今年必定歉收,还请郡主免了这五百户的税。”
“所以这五百户俱在我那千户食邑之内。”
秦琬语气肯定,否则窦显不会说什么让自己给他们免租税,而是让自己替他们交一年租税。
窦显点头道:“高阳县人口不多,只有一千余户。”
四舍五入就是整个县税收都是秦琬的收入来源。
“税是必然要免的。”
秦琬在脑海中算着自己的财产,原主每年收到的粮帛基本没动过,一直被高祖和越厉王收着,她这次来封地,建元帝特意开了内库,把这些年的积蓄取了出来,提前送到了封地,她身边庞大的女官团队就是替她打理财产的。
她缓缓道:“这次参与建房的五百户中,来的人全部补上两个月口粮,丁男三斛五斗,丁女三斛。”
周国的税主要是实物税,每个成年劳动力需要缴谷二斛,帛两匹,不算轻,但比起前朝绝对好了不少,秦琬这一补,相当于免了税的同时还给每家发了一部分歉收的补偿。
“杨浦没有征发未成年或者造成人员死伤吧?”
窦显被秦琬的大方惊到了,半天没说话,然后就听到她语气不善的提问,答道:“并未。”
算他有点良心!
秦琬嘟囔了一句,询问窦显:“如此可够?”
“已尽够了。”
窦显又道:“除此之外,郡主的府邸还占了城东七十三户人家的宅地,这些人被我分散安置在城外田地中结庐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