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青杳在夜雨中的门槛上坐了一整宿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姚氏一见青杳打帘进门,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哟,你还知道回来?吃饭没有?”
青杳应了一句,姚氏便着急问青杳现在何处谋生,青杳只简单说是过去同窗给介绍的一个西席,隐去了瘦马和画舫的部分。姚氏就又抓着问是哪家府上,经商的还是做官的?官居几品,考上的还是世袭的,府上在哪个里坊……一连串问题轰炸得青杳太阳穴突突直跳,反正姚氏也帮不上忙,所以张冠李戴地瞎编了一通,又听姚氏絮絮叨叨说了半晌长安东贵西富的格局,还说要找大理寺去查一下这户人家是不是正经门户,青杳听着姚氏和大理寺的娘大约又和解了,生怕再把自己那个什么“杨大人”还是“羊大人”的撮合一回,赶紧岔开话题。
“娘,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你找我什么事?”
姚氏讶异竟然连一宿都不住,青杳说那家人规矩严,动辄便要扣工钱,听了这话,姚氏才罢休。
“跟你明白说吧,我要嫁给茶铺的杜老板了,立秋后过门。”
青杳看着姚氏下定决心,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倒也不觉意外,她跟杜老板眉来眼去这些年,是得有个结果了。
青杳道了声恭喜。
姚氏干脆地开口:“亲母女明算账,你得给我一笔钱。”
青杳抬眼看母亲。
“不论好歹,我生你养你把你拉扯这么大,你也不再嫁,我老了指望不上你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容易,老杜那个人精明,我得有点傍身钱,否则嫁过去了就是做牛做马的老妈子,直不起腰来。”
青杳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储蓄还剩多少。
“你也别不乐意,我就是没儿子,有儿子也不找你了,你就我一个娘,往后我就是杜家人了,死了也要埋进杜家的坟里去,我本不愿意跟你开口,可老杜那个人非要我带嫁妆进门,这些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你姨丈姨母这里仰人鼻息,手里攒下几个钱都贴补你了……”
姚氏说着,情绪突然有些撑不住,拿出手帕揩眼泪。
“我也这个岁数了,往后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好,我都管不着,你也不能带着我,我也不愿跟着你,老杜这就是我最后的选择了,我没办法,我不能错过……”
青杳心底酸酸的,酸到了鼻子又一路酸到眼眶,一眨眼,泪也掉到衣襟上来。她知道姚氏跟自己开这个口有不得已,能说出的苦恐怕只有十之一二,半路夫妻隔肚皮,姚氏嫁给老杜怀着老有所托的念想,老杜何尝不是以最少的代价“娶”一个奴隶回家呢,婚嫁看着是两厢情愿,但女方总归是吃亏的。青杳赚钱攒钱本来也是想给父母养老送终,既然姚氏千难万难地开了口,这个钱她愿意出。
“我给你拿二十两。”
姚氏皱了皱眉:“你断离拿了五十两,刨去给衙差的、给里正娘子的二十多两,还应剩下三十两,再加上你平素这些年的积蓄,你现在又在大户人家做西席,上次你出城给你爹送了三十两,怎么到我这里只有二十两?”
没想到姚氏心中有一本账簿,青杳出来进去的流水都被她一笔一笔地记得清楚。
青杳解释说那三十两是父亲顾祥提前支了工钱给自己送来应急的,后来没用上才还回去。
姚氏不满:“我贴补你的钱你怎的不还我?他去蜀地那些年对你不闻不问的,他尽过什么当爹的责任没有?!要我说这钱你就该收下,还给他还回去,我看你的脑子是烧坏了!”
青杳没想到母亲会在这种事上攀比。
姚氏要三十两银子。
去画舫后,青杳置了几身行头,添了些场面应酬要用的东西,都是不得不花的开支,三十两是青杳现在所有的积蓄,尽管每月还有工钱入账,但是手里没有一点积蓄,青杳担心有点什么突发状况自己会措手不及。
“好。”青杳还是答应了。
钱可以再赚,姚氏也就再嫁这么一回了,是得办得体面风光一点。
当场兑付,青杳从怀中摸出荷包,拈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这是前儿个进城才在票号换的,自己这里还没焐热。
姚氏收了银票,青杳看出她在压抑喜悦,表面却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好吧,她开心就好,自己努力赚钱不就是想让家人开心吗,钱还可以再赚。
姚氏又问青杳能不能把四季衣裳、棉被铺盖和首饰头面也帮忙给置办了。
青杳不想打肿脸充胖子,说当西席收入并没多少,自己也有花销。
姚氏难掩失望和落寞神色。
母女俩对坐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饭,青杳只觉得自己胃里结成硬硬的疙瘩,食不下咽,所以扒拉了两口就告辞了。
告辞的时候,青杳没去跟姨丈和姨母打招呼,毕竟往后她也不打算认这门亲戚了,各走各道,何须客套。但她也没敢回头,因为她既怕看到姚氏倚在门口目送自己的模样,又怕门口空无一人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