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诗丽黛跟青杳说过很多次对嫁人的恐惧,也多次表达希望青杳跟自己一起嫁入刘府的心愿。
“咱们还像现在这样,每天都一起写字、画画,然后一起出门逛街,不管他(刘子净)的,好不好?”诗丽黛那时的目光充满希冀。
青杳当然愿意和诗丽黛在一起,只是结婚是结婚,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担心、不想做妾?我、我去跟他(刘子净)说,不,我去跟唐朝皇帝说,不叫你做妾,咱们两个,一样的,一样大。”诗丽黛拉着青杳的手近乎哀求。
妻啊妾啊的,青杳根本都没往那处去想,青杳那时单纯想先完成学业,真要问,那时的她想当个边塞诗人。
现在想来都招笑,青杳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本去当诗人?
在女学几乎所有的姑娘们都在家族和个人主观能动性双重推动下为自己嫁人的前程奔走相看时,可能只有顾青杳还怀揣着天马行空的梦想,以为自己的路可以一直走,走到天边去。青杳对未来的想象中有马、有酒、有塞外的风雪、有红泥小火炉,有竹林的琴声、有抱着自己腿的小孩子,独独没有丈夫。那时的青杳怎么甘心局限自己在一方内宅中呢?青杳的梦想是天大地大啊!
造化弄人,青杳是女学里最早嫁人的一个,恐怕也是最早守寡的一个。
和诗丽黛最后一次见面是自己的及笄礼,后来罗家公婆都不叫自己出门了。
诗丽黛成婚那天,青杳趁买菜的功夫专门去看了出嫁迎娶的车队,哭得泪眼模糊,眼前只看到一片红,血红。
诗丽黛死的那天应该就是这样一片血红。
若问青杳拒绝诗丽黛的请求有没有后悔,可能唯一后悔的就是如果是青杳和诗丽黛一起嫁人的话,可能她就不会难产而死了吧。
青杳对自己的体格很有自信,要是那个小孩由自己替她来生,诗丽黛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杳娘!好久不见!”
青杳对诗丽黛的回忆被夏怡的声音打断了。
夏怡还是那样,温润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脸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观之可亲。
夏怡是什么时候和自己和诗丽黛走得很近的呢?青杳记不得了。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几年,好些小时候的事情青杳都记不清楚了。
夏怡拉着青杳的手转了两圈,仔细端详:“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苗条,你瞧我,胖得都不像样子了!”
青杳心想我瘦是因为经常吃不饱饭,我若是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胖点就胖点呗。再说夏怡这话明显是夸张了,她一身娇嫩橙黄的丝质大袖衫,印染着轻罗小扇的白色栀子花,再配一条同染着栀子花的淡蓝色齐胸襦裙,云鬓高耸,插着一对金簪步摇,颈上一串珍珠宝石的项链,脸色红润明亮,正是青春年华方正好,富贵从容有几人。
青杳微笑赞她:“怡奶奶说笑了,谁见你不称一声画中仙子,跟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比?反倒是折煞了我。”
话出口,青杳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夏怡应该很不喜欢被称作“怡奶奶”,因为与“姨奶奶”同音,可也不能称她“大奶奶”,因为她确乎只是个如夫人,该被叫做“大奶奶”的是刘子净的夫人,也就是诗丽黛,诗丽黛去世后刘子净并没有续弦。因此,不管夏怡再怎么得刘子净的爱重,妻妾终归是有别的。
但青杳毕竟今天是上门求人办事来的,自然还是要说点让人家欢心的话。
青杳扶着夏怡坐下,问:“夫人一向可好?”
夏怡还是笑着,似乎并未把那句“怡奶奶”放在心上。
“我好,只是你总也不来看我。”
青杳看夏怡的样子就知道她过得是很好的,这样的容光和气色,非养尊处优的生活是养不出来的,又听她大大方方说刘子净待她温厚宽和,婆媳关系也融洽,真是没有再好的了。于是两人便拉着手叙说了许多当日女学中的往事,谈到如今和当年同窗中尚和谁还有往来时,青杳摇了摇头,便把自己这几年怎么守寡、又如何断离、眼下又是个什么处境一五一十跟夏怡说了。
夏怡最重感情,青杳讲得平淡,但她还是湿润了眼眸,她也有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何,青杳直到今天才留意到。
“你也是的,吃了这么多苦,怎么今天才想着来找我,那罗家真不是人,你早就该一走了之了的。”
“我比不了夫人娘家能撑腰助力,我爹娘各有各的心,我却是无处投靠的。好在,眼下断离了,也就没了那些烦心事。”
青杳喝了一口茶来掩盖自己的不如意。
“你总是这副表情。”夏怡突然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青杳不解。
“你这副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你。”夏怡带着笑。
青杳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不知如何回答。
夏怡一笑岔开了话题,只留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