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吧。”
“谢谢。”
董静语从电脑前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里乌黑的瞳孔，下半张脸的表情是客气柔软的，上半张脸却张满锐利果决。
她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键盘的声音犹如落雨滴滴，汇聚成一片汹涌汪洋。
言宁刚刚听村长八卦完这位董书记和才见过面的那个小方同志的情感纠葛故事。尽管村长讲得生动丰富，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董静语会迷恋过方欣越那样的人。
他并不讨厌方欣越，能走赘婿路线的也不得不说是人中枭雄。
但是董静语，她完全是另一种画风的样子。
键盘的声音嘀嗒停止，董书记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收起了眼神中的锋芒，变回亲和有礼的一副面具。
“辛苦言总了。你吃过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还撑着桌檐，抵住满身疲惫。
“还没。”言宁诚实地说。
“让你陪着加班，真是不好意思。村里饭菜简陋，委屈言总先凑合吃一点，或者我们先确认一下材料里需要的几个数据，完事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
“那倒不是。”言宁赶紧解释。“我从前在部队习惯了，没那么多讲究。”他只不过是单纯想着先把饭给董书记送过来，不成想被误会成矫情吃不下粗茶淡饭。
“那我们……边吃边聊？”
“……还是别了，吃饭聊天对胃不好。”
“……”
“能借我一台电脑吗？我把能交代的先打成文档，等你那边的材料写完了，看看能不能直接用。”
董静语笑了，边笑边摆手：“什么交代不交代的，言总您说话真有趣。”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言宁的这句话过于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董静语反倒露出了一点点迷惑的神色来。
她还是带着笑意说：“言总客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看向笔记上写好的几个问题，跟着动作流畅地拉过两把椅子，让言宁先坐。
“言总，首先咱们还是要确认，您公司明年产值计划是多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吐字清晰，语调却轻柔，手上熟练地泡了杯红茶。
言宁接过骨瓷茶杯，茶香干净，水汽氤氲散开后，他说：
“你把那问题单子给我，我给你把答案写好，你去吃饭。”
“……”
董静语脸上那张漂亮的面具抽动一下，再抽动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言总，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实不相瞒，这盒饭我看着就没食欲……”
她从书桌下的柜子里掏出一大口袋零食和饮料，往言宁面前一放，继续说：“我刚刚吃过巧克力了，这里面有什么你看着能吃的，自己挑哈。这盒饭肯定是村门口那家饭馆做的，她家的饭每次我一吃就……”
她停顿一下，脸上又露出点尴尬，才继续说：“大概是水土不服哈哈哈，我一吃她家饭就腹泻……”
言宁不明就里地问：“水土不服？那家饭馆我吃过几次，还算干净吧。”
董静语憋着笑说：“不不不，不怪人家饭店，是我这人五行缺地沟油，一吃正经饭菜就难受。”
“……”
言宁看着她一边笑，一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打印机滋滋作响，一张A4纸冒出头来。
董静语拿起打印好的文稿，又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才递给言宁。
“言总，十分感谢配合，您就把这填空题做好就行。”
言宁低头一看，手上拿着的是几大段四平八稳的汇报稿，用词准确，节奏规整，行文规范，他早年也做过党政工作，不得不说董书记年纪轻轻，笔力确实老练。
只不过这文稿里所有的数据都空着，仿佛是董静语笑的时候露出的一口小白牙一般，等着他自投罗网。
四十分钟后，董书记满意地关上电脑，文稿打印两份，一份收在抽屉里，一份放进随身的包包里。
盒饭叫村长带了回去，董静语也没跟他提定位仪出错的事情，只嘱咐他明天一早要记得准时到村委准备迎接检查。
最后还是言宁开车把董书记送回了借住的地方，临下车前，言宁才语调平常地开口说。
“对了，我听村长说起，明天的检查是林秘书长带队过来。”
董静语开车门的手只是略停顿一下，便如常下车，又转过身，对着摇下的车窗里，言宁月色下沉静的脸说：
“……谢谢言总，开车注意安全，拜拜。”
林秘书长嘛，怕什么，不过就是那方欣越现任女友的父亲、小方同志攀上的高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