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小的,两个指头宽,一个黑白的男孩的脸儿,模样好像是把遗像上的那张脸给熨平了似的,脸蛋光乎乎的,高鼻梁,深眼窝,眉毛特别重,看样子有十七八岁。
他的嘴巴不知道是咬住了,还是胎带的薄,就那么一条线紧紧抿着,眼神使人很不舒服。
还有一张是他青年的时候,照片有四寸大小,拍了他的全身。仅仅这四寸的视角,就可窥见他的身材高大。他身着板板正正的日本军校黄呢子军装,足蹬长筒黑皮马靴,负手而立,概日凌云,三排勋章布满胸前。
杜夷初立刻就下了头。
老爸没冤枉他!是大大滴汉奸!
没错,眼前的这个青年男人,就是她照片上的老祖宗!
“你是他娘?”游雪书的目光中在她脸上游移。
“啊?啊!我、我当然不是!”
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一个保育员走过来,问:“小豆包,这位小姐你认识吗?你怎么管她叫娘呢?”
原来爷爷的小名叫小豆包。
小豆包嘟起嘴,戳了戳自己唇下的那颗痣,看着杜夷初,犯难,他抬头看着游雪书,问:
“爹爹,您的那匹马,嘴边有块白,它的小马,嘴边也有块白,您说那叫遗传,那她和我的痣长得一模一样,她可不就是我的娘嘛!”
“池儿!慎言!”
“知道了爹爹……”
杜夷初恍惚,爷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初,慎言!”
她的童音稚嫩:“知道啦爷爷!慎言,慎行,急事缓办,缓事急办,您爹教您哒!爷爷,您太唠叨啦!”
“你爸妈不在你身边,爷爷不唠叨你,唠叨谁?”
杜夷初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我不是我不是啊!这怎么行呢!你怎么能叫我娘呢!会折寿的!”
游雪书见她否认得急,目光落在她唇下那颗痣上,他的目光平静而锐利。
“爹爹,她说她,不是我娘。”小豆包向后退了一步,拉住了游雪书。
游雪书却握住了他的小手,向前了一步,眼神充满压迫。
“你们的确,越看越像。”
杜夷初暗想:能不像嘛!
“你当真不认识这个孩子?”
当然认识啊!
“唉,这该怎么说呢,他是我……是我……”
游雪书的眼神似乎将她看穿了,冷冷地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办完领养手续。”
小豆包的眼里忽然升起泪水,杜夷初的心一揪,小豆包拽着养父的手,低下头去。他的声音低低的,吸着鼻涕说:“爹爹很好,可是……我还是……”
一阵白毛风刮过,小豆包的鼻涕吸溜吸溜。
杜夷初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裹住了小“爷爷”。
游雪书看她的眼神疑虑更深了。
杜夷初温柔地说:“你怎么穿这么薄就出来了?会冻感冒的!”
她蹲下的那一刻,正与小豆包的目光平齐。爷爷患阿尔兹海默症后,也常有这样的眼神,杜夷初每次放假回家,爷爷都哭,说她不来看他。
她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小豆包,我不是你妈妈,你好好跟着这位先生,他会对你很好的。”
这是一场梦吧!爷爷在去世前,常到这座孤儿院来,有一回他说胡话,说他爹来接他了。
“池儿,我们走。”游雪书牵起小豆包的手,看也不看杜夷初。
小豆包一步三回头。
杜夷初朝他挥手告别,微笑着,含着泪。
就算是梦,能见到爷爷,也很开心了。
爷爷,您在天堂一定很幸福吧?看,您的父亲来接您了。
那一大一小走远了,最终消失在转角。
……
杜夷初错了,这根本就不是梦。
她徘徊在街头,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像个神经失常的人,到处跟人问话。
“现在当然是1943年,这个疯子。”
“你是关内来的吧?在我们这儿,就得按溥仪皇帝的年号论,现在是康德十年。”
康德十年,1943年,也就是说,日本人还侵占着东北?
几个女人匆匆走过,远处有嚷声。
“日本人又查居民证呢!整个火车站都给封锁啦!”
“是不是报纸上通缉的那个女地下党?”
“都听好了!把居民证拿出来!”
“长官,我们都着急赶火车呢!”
杜夷初心头一惊,糟了!她哪里有什么居民证!她这个连家门都报不出的可疑人物,要是让日本人给抓去了,不得扒层皮?
怎么办?
忽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