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糯米糕给停兰院送去,叫她们从我那儿寻一个螺钿贴贝的盒子出来给你们。”
按着惯例,上房里本是配着四个一等的,四个二等的,自从翠苗给了莲姐儿,二等的便只剩了石墨、飞絮和流萤三个,还不曾补上一个来。
都知道停兰院翠姨娘身边伺候的是石墨的亲妹妹石叶,头一年为着停兰院那位,太太可是狠气了一场,翠苗受了冤屈,她们几个素日相好的自然也为她不平。
做姨娘的那般糊涂行事,做丫头的也那般行事,两个糊涂人凑成了堆儿,落后又闹了那么大个没脸,这会子点人去停兰院偏偏还要饶上一个石墨,飞絮和流萤便都有意无意地拿眼儿去瞧石墨。
绿松将几人的眉眼官司俱收眼底,微微一笑:“你们先将脸上身上沾的粉儿抹干净了再去不迟,凉掉的糕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莫浑忘了就是。”
石墨一张圆盘脸仍是喜盈盈的,因着耳朵上生了一颗红计,顾氏觉着讨喜,便只叫她戴一只银丁香,此时细细答了一声“是”,同飞絮两个一前一后往外头去,经过绿松的身边,见她张着眼满面笑意地望着自己,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叫姨娘热一热再吃用。”
前头的飞絮也听见了,转一转眼珠子,转瞬就明白了,差点子忍不住要“扑哧”笑出声来,嘴角翘得老高。
两个人先到廊上吩咐小丫头打了水抹脸净手,又掸了衣裳,这才去小厨房提了螺钿贴贝盒子装着的冷点心,一路往停兰院去。
由上房往停兰院去,出了一段抄手游廊还要过一段藤香道,密匝匝的藤蔓援着红木架子裹得了厚厚的绿云似的顶棚,一串串紫藤花从绿蔓间垂下,人走在里头一丝光也透不进来,风儿一送,便沾得人浑身是香。
出了藤香道便不得阴凉了,人还在藤香道里头,光看着外面的日头都觉得烫脸,石墨手里提了点心盒子,飞絮撑开了一柄青绸竹骨伞,两个人挨在伞底下一路往前走,转过一丛柳荫就是停兰院的大门。
飞絮拿眼瞬一瞬石墨:“咱们这趟差必是太太的意思了,你有个好妹妹,竟挣到了这般得脸的去处。”声音里带出点漫不经心的艳羡。
飞絮、流萤、石墨、翠苗四个,本就飞絮同翠苗最为要好,石墨自来性子随和,见谁都端出一张笑脸,是个面团似的人物,从来不曾同哪一个红过脸,飞絮却总当她心里藏着奸,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只同实心用事的翠苗交好,与石墨不过一些面子情。
石叶顶了翠苗的差事,翠苗回来却生了那样一场大病,虽说她是教翠姨娘撵出来的,飞絮却不信得了利的石叶不沾半点干系。
石墨闻言却罕见地对飞絮皱了眉头,空出一只手来点一点飞絮的鼻头:“你如今竟糊涂了不成?咱们虽不知道是为着甚,可太太定是让咱们来敲打翠姨娘的。哪有守着厨房却还要送了冷点心来的道理?仔细办岔了差事,明儿要领罚。”只是不能明着敲打,能不能领会,只看翠姨娘自个儿了。
飞絮咬了唇儿,转过头望一望石墨,看着她微蹙的眉心自个儿也皱了眉,一时倒拿不准石墨是真傻还是装傻,真个儿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这劳什子怪沉手的,你且提着,我去扣门。”
石墨将螺钿贴贝盒子送到飞絮手里,自个儿提了裙子上得台阶去扣门,待里头有人应了声,再步回阶下将螺钿盒儿自飞絮手里头接过来,两个人收了伞,往屋里去见翠姨娘。
这两个上房的丫头来了,还说是奉了命来替太太送东西给姨娘的,翠姨娘一听便由石叶扶着上来迎了,脂粉不施,倒似这时节还未梳洗,额间似模似样地裹了个白布条儿。
翠姨娘虚虚扶了石叶的手,待要吩咐上茶点,石墨拎了盒儿放到桌上:“姨娘不必多礼,还赶着回去上差呢。”
翠姨娘一见桌上螺钿贴贝的盒子,眼儿都直了,面上绽出一朵笑来,好似迎风开放的迎春花儿。
石墨好似没看见,径自打开盒儿,将里头的一碟子金丝红枣糯米糕取出来摆在桌上,回身看着白布条耷拉下一半儿的翠姨娘,圆团脸笑意盈盈:“太太嘱咐了,叫姨娘热热再用,冷食入了热肚肠,伤人呢。”
飞絮闻听此言,怔了一怔,石墨的后头半句话却是多余说的,虽说意思是这个意思,可上头却没教说得这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