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缎，吃得肚胀腰圆，一看就是个兜里有钞的。
香姐儿半夜里趁着绸缎商磨牙打鼾，悄没声披衣而起，拔了他头上的金簪，解了他腰间的钱袋子，出得房来与妈妈两个点着灯验看，没成想金簪是个外头镀金的西贝货，袋子里鼓胀的银元宝竟是锡块！
妈妈当即一口唾沫钉在地上，恨声道：“我的儿！竟是个银样镴枪头！”
常年打雁的叫雁啄了眼，香姐儿将镀金簪儿往头上一插，再使力把一包锡块掷在地上，气得胸前水红衫儿上绣的鸳鸯起伏个不住。
那时还是云姐儿的云姨娘闻声而出，缓步到得前来，正瞧见妈妈同香姐儿两个把那兀自酣睡的行商浑身剥得个精光，挥着笤帚连打带骂地将人赶将出去。
白嫖的行商赤身在院子外头咒骂半晌，紫涨着面皮，一时说自个儿与地方保甲有亲，一时道与衙门里头某位老爹相熟，还识得她们院里往常相好的几位爹。
妈妈虽知道他们这起的人行起事来惯常扯得虎皮，可到底听他说得有一些影儿，带着香姐儿和云姐儿到台州投奔了一个常年相好的孤老，这才使云姐儿遇到柳士沅，成了柳宅里的云姨娘。
秦淮河畔的行院里，熏风都比别处醉人，醉得那些大人公子骨头都酥烂了。云姐儿往常跟着瞧着，虽因着年纪小些还不曾梳拢过，人情世故不比周围的人通透，可各色往来人等见多了，富官穷官还是能瞧得八九不离十的。
柳士沅身上带着读书人的清气，身上穿戴的乍一看不甚打眼，可女人于这一道上天生精明，四方平定巾上镶的分明是羊脂白玉，通身都透出清贵来，哪里像是一般七品官儿的物用。
进了这府里，见了顾氏的气派，心里更是只有折服的，平日里听的看的俱是尊重人家才端得起来的体面。
院子里的姐儿们还要在妈妈那里争个衣裳水粉上的长短，谁多谁少都有得说道，每日于顾氏的晨昏定省云姨娘便不敢和翠姨娘两个岔开了行事。
独个儿往上房来请安，一时或是早了，一时又或是晚了，哪里分辨得明白。
说起来这还是云姨娘头一回独个儿来上房请安，今儿眼看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不过一道月洞门分住着，云姨娘遣了身边的篱枝过去探问，翠姨娘那边却半点音信不漏，她只好先自个儿来了上房。
顾氏听了绿绮的回话，颔首表示知道了，当着云姨娘的面一点声色不露。
这时候就算是一般坐堂的大夫也能得人尊称一声太医，等老太医开了两副平常保胎的药，付了诊金又送了二两的谢银，顾氏着人恭敬着送了回去。
仪芝今日起得晚了些，长睡闷气，早饭也不思多用，顾氏瞧着她少吃只觉得自己胃口也减了，这会儿倒觉出饿来。
才刚动了念头，绿松就提着梅花攒心盒子来，从里头端出一个摆着五只金丝红枣糯米糕的双凤穿花纹盘。
热腾腾的糯米糕里头填了金丝红枣，红枣不但去了核还去了皮，只将枣肉细细捣烂，鸽子蛋大的米糕里每只填上一点，米糕和枣肉还要分开蒸，火候不同滋味便不同，各自掐着时辰蒸好了才填馅，还要一道儿再蒸好了才能出锅，一屉也只得十五只。
到底还是甜腻的吃食，趁着热气才能吃个松软香甜，冷了便坏人胃口，顾氏咬了一口，点一点头，笑问：“大姐儿还在书房不在？可送去了？”
绿松抿了嘴笑一笑：“哪里还用太太想着，如今连底下的小丫头子也都知道，凡是好吃的爱物，便是一时误了太太的，再不能短了姐儿的。”
这话说得不合规矩，可顾氏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含了一口香橼蜜水：“你们可不能纵了她去。” 说得这一句，捡了方云帕按按嘴角。
绿松才接过顾氏手里的暗刻水波鱼纹杯，还没放下的功夫，就又听见顾氏问：“我吃着倒觉得软了些，大姐儿吃着可好？”
才还说不教底下的人纵了她去，这会儿自个儿又巴巴地问得这一句。
这句话一出来，一屋子的丫头俱都转了身，拈了帕子掩口而笑，连斜签着身子坐在下首的云姨娘都弯了弯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