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姑娘亲,先还提着一颗心,现下总算踏实了。
没成想仪芝到了她跟前停也不停,越过她径直往角落里去了,心下不是不惊讶和失落的,也还是垂了眼,动也不动地站着,只是嘴角那一点弧度是再不见了。
薛妈妈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连妈妈也皱了眉,倒是顾氏点头赞许了一句,“我们妞妞是个有心的。”
两位老妈妈又都笑起来,连妈妈的眉头舒展开,附和一句“姐儿念旧”。薛妈妈却笑得勉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真个儿论起来,谁新谁旧?
绿枚低着头站在角落里,这些天没人管她,才记起来原先有连妈妈约束的日子多难得。她是个四不靠的人,顾氏忙着安家落户一时想不起来她;她叫了绿枚,小丫头们不敢使唤她,大丫头们又眼里没她,只好每天在顾氏跟前找个角落干站着,想着太太忙过了总会给她安排差事。
到了这里才显出连妈妈的地位来,悔当初错把明珠当了鱼眼珠,那么多小丫鬟想往连妈妈跟前凑而不得,她白受了那么些教导却不知珍惜。本来还想去问连妈妈讨主意,听了绿松的那番话,哪里还有那个脸?
不期然此时被仪芝拽了衣角往太太跟前去,抬了头一脸惶然,满屋子的人,除了太太姑娘连妈妈,俱是她不识得的,目光却都若有若无地罩住她。
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就往连妈妈身上拐,连妈妈凌了她一眼,又使了个眼色,她才晓得低了头,把视线放在身前的仪芝身上。
薛妈妈见了这情景,心中冷笑一声,眼中就若有所思起来。
仪芝牵了绿枚走到几个女孩儿前边去,松了她的衣角,小跑着到顾氏跟前,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
顾氏瞧着底下站立的绿枚,一副瑟缩的模样,在京的时候将就用着还行,到了这里她就不够看了。不过,到底是仪芝自己选的,当下柔和了神色,对呆站着的绿枚道,“姐儿既选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姐儿身边的大丫头了。不会做的可以学,重要的是一双眼睛,一颗心,你可明白?”
这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绿枚心里一时欣喜,一时害怕,全然没个主意,“噗通”跪在地上,好在地上铺了猩红的洋毯,不然她这样没个轻重的,膝盖该见血了。
跪了下去就只不住地磕头,流着眼泪,一忽儿说“谢谢太太”,一忽儿又说“谢谢姑娘”,总算渐渐止住了哭,抬起袖子抹了眼泪,一字一句地道,“奴婢都明白的,打今儿起奴婢一定好好跟众位姐姐学,从今往后定不让姑娘受了委屈!”
顾氏先还觉着她愣,此时又觉得稳重有稳重的好处,愣也有愣的好处,再说了,愣的也不定就不能稳重起来,吩咐绿松将堂下的五六个丫头子复带出去,还回原处做事去,又笑着对绿枚道,“你这丫头!既说自己明白了,怎么眼见着姐儿爬了这半天,还不上来帮把手?”
绿枚脸上露出笑来,脆生生“哎!”了一声,忙不迭上前来帮着仪芝爬上榻。
仪芝仰天长叹,她上辈子可是爬过万里长城的呀!
悻悻地坐好,仪芝就去够桌上的点心吃,羊奶蒸出的糕子没有丁点儿腥气,咬一口还带点儿橙子的香甜味儿。小孩儿的身体真是不经折腾,她不过努力爬了半天软塌而已,这就又饿了。胳膊太短,够了一回没够着,绿枚忙不迭捧了到她跟前。
顾氏嘱咐她盯着仪芝,只许吃一块,不好坏了晚饭的胃口。绿枚就眼不错地盯着,仪芝被盯得都想分她一半了,最终也没舍得,这羊奶糕子一块不过她半个拳头大小,实在是不够吃。
小口咬了,再细细嚼了,才刚咽下去一口,顾氏又唤了绿绮来,到底还是不放心,得再派一个她信重的大丫头在旁提点着。
绿枚倒是很高兴,她知道自己是个市井中来的,比不上这柳宅中丫头通身的气派,原就矮了一头,跟她们都说不上话。因了前儿那番因缘,她虽自苦于自己的不上台面,却觉得绿绮是个好相处的。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仪芝倒也无可无不可,能在她娘身边做到这个份儿上的,想来不是个随便逾举的人,能把身边大丫头的位置争取给绿枚她已经很满意了。
绿枚是外头来的,在这宅子里无甚根基,顶多跟连妈妈亲近些,要在这府里体面地过下去,能仰仗的就只有她这个大姑娘。
这段时间看下来,原先在京里的时候绿枚还不大灵,下江南这一路倒好像开了窍,她病中还见绿枚偷偷为她掉过眼泪来着,顾氏不在跟前的时候,她也把她仔仔细细地照顾着。
一个有心又肯上进的姑娘,她做的这个选择是双赢,以后处的日子长久了,不怕处不出真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