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嘴巴张得老大,她好容易才理清人物关系就听到这么……的话。好在顾氏并没有精力分神看她,没发现自己女儿异样的早熟。
程茵喝了口茶压惊,同情地伸出小手握住了顾氏的手,怪凉的。这可真是典型的世纪难题,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连妈妈显然选择了前者。
顾氏反过来将程茵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担心自己吓到了女儿,缓和了脸色,报以安抚性的一笑。
她以为他们的眼皮子已经够浅了,没成想还能更浅,亲儿子亲兄弟榜上有名,放在哪家都是要大宴宾客的事,他们装聋作哑也就算了,本来也不指望,不过是派人回去报个喜,没有贺礼也没有贺辞还则罢了,当儿子的作弟弟的也不能满天下宣扬,这世道,为老可以不尊,小的却不能不孝。昨儿来的不过是老爷的同年、同窗并几个至交好友,却不想他们连这点子东西也要惦记,往后的人情是要她来还的,礼倒要他们来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混账道理。
可是眼下却还有更要紧的事,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回了,“烦妈妈去库房里挑两样给了他们去吧。”
程茵垂着眼,看着自己被包裹住的小手,她都替顾氏生气,没想到顾氏真的遂了他们的意。
连妈妈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被顾氏叫住了,“妈妈且等一等。”
连妈妈便住了脚,“夫人还有吩咐?”
顾氏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连妈妈,“昨儿咱们不是收了一块上好的松烟墨么,给了二老爷吧。”
连妈妈眼里便透出笑意来,“老婆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夫人放心吧。”
程茵看着连妈妈消失的方向,心里头存了疑惑,转了头去看顾氏,却看不出什么来,又好奇气坏了,拉着顾氏的手,仰着脖子结结巴巴一连嘟囔了好几个“墨”字。程茵每次开口就要默默羞耻一番,小孩子语言系统还没有发育完全,说出话来简直难为情,虽然是很萌的。
顾氏就放柔了声音哄她,“咱们妞妞还小,用不上那个东西,明儿开始娘亲就教妞妞认大字好不好呀?”
程茵点了头,却仍旧撅了嘴,识字是要识的,可是她也想知道顾氏和连妈妈打的什么机锋。
打发了柳家老太爷和柳家二老爷的人,又用过了午饭,顾氏同连妈妈商量了一下归并箱笼诸事,程茵这才知道他们一家子要到南边去了。
如此顾氏白天便忙着打点箱笼,清点财物,到了晚上就拿出一本大字册子教程茵认字。册子显是新裁的,成人的两个巴掌大小,一页只一个字,统共百十来个,每个字都端端正正的。
绿枚得了顾氏的嘱咐,上房里夜间的灯烛比平日里燃得多了些。顾氏抱了程茵在怀里,伏在炕桌上认字,从一二三四五到天日白田木,都是些简单好记的,每教一个字,顾氏便捉了程茵的手指在纸上描摹,课本比手大,红纸黑字,学起来又好看又好玩。
册子是顾氏亲手裁的,格子是柳士沅亲自打的,字也是柳士沅一个一个亲手写的,拿出了做文章的认真劲儿,将简单字按笔画数排了,还仔细拿捏了其间数量。
有时候柳士沅回来得早,洗掉一身的酒气,也会坐到一旁同顾氏进行双人教学,夫妻俩发现自家女儿十分聪明,一晚上就能认六七个字,一家三口其乐也泄泄。
等程茵掰着手指头将日子数了半个月时,一本册子便只剩最后几页了,程茵望了望天,两岁的小孩子半个月熟练掌握百十来个字应该不会惊世骇俗吧?
这天程茵一大早就被顾氏从被子里挖出来,浑身上下打扮一新,红绫袄儿衬得小脸蛋白里透红,眉间的胭脂记也给点上了,真个儿成了年画上的娃娃。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程茵还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懵懵懂懂地问顾氏,“这,四,哪里?”说完程茵就醒了过来,她决定今天都不要说话了……
柳士沅替顾氏答了:“妞妞不记得了罢,这是家。”程茵就懂了,仰了头去看顾氏,顾氏紧紧抿着唇。
程茵又决定还是再说一句好了,扯了柳士沅的袖子,一脸天真:“家,四,绳,莫?”程茵很无辜,这可不能怪她,她只是一个两岁的娃娃,“家”字都还认不得呢。
这么点小的娃娃,问出的话却让人一脑门官司,柳士沅斜了眼去瞅顾氏,顾氏终于露出了笑影儿,摸了摸程茵的头:“家里头有祖父,妞妞见了要磕头的。”程茵乖乖地点头,柳士沅显见地松了口气。
他们这次回来,提前谁都没通知,径直去了柳老太爷的居所,程茵被柳士沅抱着,一路上绕得晕乎乎的。
在程茵的猜想中,柳老太爷应该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头子,吝啬贪财的葛朗台,见了面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柳老太爷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须发半白,柳士沅和顾氏问了安,程茵在顾氏的帮助下在蒲团上跪了,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怯生生叫了“祖父”。
祖父笑得一脸慈祥,说出的话跟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