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他,是殷晚玉、殷凝钰姐妹。
她们见她形单影只,便邀请她跟她们一起。她起先推辞了,可架不住那两人殷勤相邀,便跟着她们到了附近的稻场。
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一个朝她压过来的石磙。
“想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活下来,就得掂量掂量自个儿有几分轻重。对于宗主来说,你们是他不光彩的见证,他当然不会承认,巴不得你们死了才好!”
“像你们这种蛀虫,连烂在这繁华的中洲都不配,只配滚回那粪坑一样的渭水川。”
那天,黄氏倚在门楣上,一手叉腰一手甩帕子,朝她们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在这惘川,夫人的家世你们是知道的,别蚍蜉撼树了,省着点力气,捡点泔水馊饭好好活吧~”
说完,她朝地下扔了一包食物,像打发狗一般趾高气扬地走了。
当夜,二人的住处又被人一把火烧了。她们浑浑噩噩地流离了一个月后,姜氏总算好些了。
等再次安定下来,她便成了寺庙的常客,不仅常去祭拜,家里也到处是佛像,口头禅便是:“阿雪,你身子骨不好,眼睛又瞎,凡事能忍则忍,不可轻举妄动,活着就好,吃亏是福,吃亏是福啊……”
……
殷雪泥心底被往事烧灼,面上却如沉湖,朝声音的来处弯了弯眼睛:“我记得您,多谢您当日的照拂。”
她把“照拂”二字念得颇重,曲起的右手握成拳,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殷绛桥城府极深,一眼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轻咳一声打断她:“你长途奔波劳顿,且先回去休息。对了,下月是凝钰的十九岁诞辰,你是做姐姐的,莫忘了准备些什么。”
殷雪泥恭顺称是,压下了对黄氏的厌恶,心道来日方长。
无声的硝烟因殷父的一声咳嗽散去。
殷绛桥让谢孤留下,叫黄氏领着殷凝钰去品选百里外新送过来的半车草莓,这是她最爱的水果。
“雪泥,你眼睛瞧不见,阿襄过去也陪盲人读书写字,这方面有经验。雪鹿阁里也有些供盲人触摸的书,襄儿,你这几天可领她去看看。”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阿襄的头。
阿襄原本一直耷拉着脑袋,脸上毫无表情,闻言,仰头,惨白的脸上竟浮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唇角也露出笑意,像是忽然活了过来。
但殷父随即松手,转身与谢孤说话了,边说边与他并肩往里走。
他看起来对谢孤极为器重,时不时交待他些什么。从始至终,谢孤都表现得并不认识殷雪泥。
她被阿襄推着出去,随口问:“我爹说你以前也服侍过盲人?”
阿襄唇角犹在含笑:“是大公子,他在去世的半年前也瞎了。”
殷雪泥哦了声。大公子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殷萧玉,是位机械大师,她一直只知道他是因为瘫痪了全身肢体无力后才病逝的,并不清楚他也眼盲过。
“他是怎么瞎的?”
阿襄一顿:“救人,把眼睛挖给了别人。”
殷雪泥一愣:“挖眼睛救人?”
“二小姐,倘若你有一个心爱之人,他现在生不如死。你须得挖掉自己的眼睛或者心脏才能救他,你要救吗?”
还不待殷雪泥回答,阿襄便道:“我倒是愿意的。只是我怕我连挖眼睛救人的机会都没有。”
出去后,外面天光忒晴,晴儿正撑着一把遮阳的竹骨绸伞等他们。
阿襄主动请缨,说不如现在就去雪鹿阁。
三人便一起往雪鹿阁赶。
“什么病需要挖眼睛?”
殷雪泥不经意问。
“多着呢。二小姐,你听过‘血傀儡’计——”
阿襄话一出口,前面不远处的假山处便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其中有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亢。
那声音道:“凝钰呢?她天天跟谢孤那个面瘫混一起,想不起我了是吧?白起那黑猫的名字还是那面瘫取的,我说了叫妲己,她死活不让。还有殷叔,他怎么那么器重那姓谢的?竟带着一个奴籍身份的人修炼……”
“想起来就他娘的晦气,这厮竟跑到你我头上去了。”
“是跑到你头上去了吧~”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纠正了他这句抱怨。
“哟,那边怎么还有瘸腿的,殷叔新买的仆役?阿钰这阵子身体不好,殷叔也不怕招些不干不净的人进来,万一坏了风水——”
这人还未说完,先前那声音又打断他。
这回是懒洋洋的语气:“二妹?你已经住过来了?”
听这称呼,分明是朝殷雪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