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竹奏起之处正是不远处的流杯殿,杨广隔三差五便要与近臣饮酒斗诗的地方。
正因大多是宴请朝臣亲贵,杨绫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在宴邀之列,所以杨广身边的内侍许廷辅来到琉璃阁传达陛下诏令时,刚刚才梳洗好的她又被摁到了梳妆台前。
扭动脖子,就听见满头珠翠叮当响和少女的哀怨:“我就非去不可?”
“诶呦,四主您在跟奴说笑吗。”许廷辅弓着身子,哄着皱着眉头,八分皆是不愿意不耐烦的杨绫。
“陛下这回,可是特意拿出了西域进献的骆驼肉,摆了一大桌,美名其曰乾坤宴,这可是皇后都没尝过的美味呢。”
先是一招美食攻势,杨绫不为所动,小嘴撅的能挂油瓶。
“晨起圣人从淑妃那边用膳,六主还求圣人,也想到流杯殿分一碗呢。”
杨绫这回动了,很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幼稚吗,成天净惦记着争风吃醋?我有你没有?”
“那四主是为什么呀。”最擅长揣摩人心的许廷辅已不太摸得清这位小公主的套路,说她孩子气,她似乎又有些通透,说她通透,似乎又有些长歪了。
杨绫纠结片刻,权衡了一些事情,还是决定找个传话的。
“我本与人有约。”杨绫嘱咐许廷辅道,“你帮我寻个路熟的人到挹翠亭,告知亭中下棋的女子,我是杨绫,陛下召见,稍晚便至,若等不及就改约明日,让那人与我回话即可。”
许廷辅闻言,眉飞色舞的拿起一旁华奢的蝴蝶冠,稳稳的落到杨绫的头顶:“得令,奴婢一定给小主传达的妥妥帖帖的。”
他喜笑颜开,面上褶子堆叠到一起,动作夸张且滑稽,将杨绫哄得笑嘻嘻的。
万事顺意,杨绫在众星捧月下进入流杯殿。
只见殿中各人分席而座,桌前置有水槽,自顶端灌水,承载托杯,流转于各人桌前。
最首席落座的自然是皇帝杨广,挨着杨广一左一右两人,杨绫不认识,但再次一级落座的是杨绫的熟人——房公苏威,可知,那两位面生之人,身份地位还要更高。
仅仅四人的席面,就召了数十盛装的宫娥翘袖折腰,伴着琴音鼓乐起舞,五彩的褶裙疾转如风迷人眼,席间曲水觞觞,靡靡醉人间。
杨绫的走近打断了这一曲歌舞,随着音量渐小,杨绫正欲躬身行礼,盛满了酒水的杯子却碰巧悠悠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瞧瞧,这就叫缘分。”杨广说,“快,给你的阿伯阿舅,还有老师敬上一杯。”
左首一人骇然,连忙起身:“微臣哪里可以做公主的伯父,陛下的兄亲呐,陛下莫要折煞了微臣,是臣应当敬陛下和公主。”
杨广没有说话,但冷漠的神情却把什么都说了,杨绫了然,低头换了一副温顺柔敬的面孔,拿起酒盏,道:“想来您便是观王,初次见面,还请原谅阿绫不识,既是鸿娘子和敏娘子的阿伯,我们同窗之谊,您自然也是阿绫的长辈,该敬您一杯。”
说完,杨绫一饮而尽。
观王杨恭仁则极力的在表现手足无措:“这……”
他对面坐着的那位倒显得很厌烦这样的场面,杨广就坐在边上,他却敢当众翻了白眼,挺着肚子慢悠悠的站起来,语气很强硬,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
“公主年幼,还是少喝点,这一杯我二人共饮。”
说罢,他端着酒盏饮尽,杨恭仁也紧随其后。
杨绫笑了笑,由着宫人帮她再次添满酒杯:“舅舅体恤,阿绫第一次见舅舅,还是要敬的。”
酒浆入口,凉爽又辣人,杨绫眼睫微眨,心里想这是萧后之弟萧瑀,太宗评价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确实够直。
最后便是老师,苏威,也是这一圈敬酒真实要敬的人。
“先生。”杨绫郑重的举盏,“阿绫敬先生,谢过先生数日来悉心教导阿绫温良恭让,做天下女子表率,阿绫受益匪浅,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愿听先生教诲终生。”
苏威推盏而辞:“公主言重了,微臣不过照搬先圣先师之言,无甚建树,浅薄之至,实在愧不敢受。”
“是阿绫顽劣,屡教无改,让先生费心。”
“这……公主乃人中龙凤,岂会顽劣,是臣不堪匹配。”
“房公,房公。”杨广打断了二人一来一回的自我贬低,“朕这个女儿呢,与其他不同,文辞修饰不佳,言行粗鄙无教,本就是请房公端正其行,教说其言,奈何她呢,不知感恩,浪费了朕和房公的一片苦心,朕是无计可施,打算随她去了,房公以为呢。”
“这……公主人中龙凤,是社稷大用……”
杨广耻笑:“一个女子于社稷何用,房公快莫纠结了,将来公主册礼,朕还打算让房公主持呢。”
“是啊。”杨绫抽动着嘴角,勉强笑着,却在一出口就哽住了,稍作喘息,才说,“请老师将来,为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