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梁一路跟着秦公公走出了云霄阁,傍晚时分,各宫都忙着备晚膳,路上行人很少。秦公公并没有和他交流的兴趣,徐安梁自顾跟在他的身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出院门,晚春时节,群芳已然凋谢,御花园是一派枝繁叶茂的浓绿之色。
进了东宫,又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正殿里灯火通明,宫女们成群结队端着食盒进进出出,徐安梁听到几声嘹亮的小儿嬉闹声,猜想应是太子妃正与皇长孙玩闹。秦公公引着徐安梁进了西偏殿,仅是一墙之隔,太子的西偏殿书阁却是一片寂静。
等走到书房前,秦公公停下了脚步,指了冒着灯光的房门,对徐安梁道:“太子殿下在屋里,徐公子请进吧。”说着便退了出去。
徐安梁望着一眼窗帘上太子的剪影,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上前,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太子一个人,烛火也只点了案上的一只,因此整个房间里除了桌案那处有些光亮,其余的书柜皆隐没在黑暗里。徐安梁猜想太子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扫视那些黑暗里的摆设,太子已经从画卷里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眸锁定着他。处理了几年政事的太子愈发成熟,与夕年那个还会摔杯子表达怒气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太子殿下。”徐安梁行了礼。
太子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对向的榻:“坐。”
徐安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了。太子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到了他面前的画卷上。徐安梁追随着他的视线,同样落到了画上。
“你们南楚大师徐蔷的作品,当年随你们姐弟一道送过来的贡品。”太子一字一顿,“看来你见过。”
徐安梁老实道:“书上见过临摹的。”
太子颔首:“徐大师是大家,她的作品确实值得被人传阅。其实你们南楚,西边与苗疆隔着十万大山,北边与我朝隔着云江,东南环绕着茫茫大海,夏季是炎热了些,冬季却少有雪灾,地理环境得天独厚,难怪无论是人文还是经济,都发展的如此迅速,真是让人羡慕。”
太子摆出一副闲聊的架势,让做足了心理建设的徐安梁愣住片刻,半晌才道:“其实东南沿海常常受台风侵扰,南楚朝廷每年都要花费很多银钱物力去赈灾的。”
“台风?确实在书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只不知是何种情景,倒是想去去一观。”太子似乎有些兴趣,尔后眼神一提,望着他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南楚呢?”
徐安梁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情:“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道:“徐霈篡位,这皇位眼看坐的越来越稳了,你怎么看?”
徐安梁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太子继续道:“当年你若是应许了我父皇的提议,你早就回南楚当皇帝了。”
徐安梁道:“答应皇上的要求,回南楚做你们的傀儡吗?”
太子冷笑了两声,嘲讽道:“所以你这辈子都回不了南楚,只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窝囊得窝在云霄阁的小院子里,做不成堂堂正正的人。离了六公主的庇护,你简直一文不值。”
徐安梁一口气滞在胸口,差点把嘴唇咬出血来。
太子继续道:“如今我六妹要出嫁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徐安梁低着头,他脑袋转的飞快,太子铺垫了这么多,此刻他的动机才渐渐显现出来,徐安梁心头一轻,头脑清醒,一字一字道:“太子殿下担心什么?这么多年,陈大公子可从来没有担心过。”
太子的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事情,又何须他来做,即显得刻意,于名声也不好听。”
徐安梁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
“哦?”
徐安梁抬头道:“杀一个人太容易了,反倒落了下乘。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有许多种,就看殿下如何选择。我早就说过,宫外皇庄千千万,随便找一个屋子把我关起来,我总归逃不出去。若是殿下不放心,也可以找一座庙,让我剃发出家,也无不可。正如殿下方才所言,我不过一个废人,若是死了,反倒不美。”
太子看着他,如鹰在看爪下的猎物。在这样的情势下徐安梁依然保持着镇定,可见这些年的磨砺不仅没有磨灭他的心智,反倒让他愈发坚韧。若非徐霈先发制人,若是有朝一日他回了南楚,他也会是个好皇帝。
可惜。可时势便是如此瞬息万变。他如今成了最无用的人,便是活着都成了苟且。人人都为他可惜,可黄金蒙尘,宝剑埋土,也都是命数。
太子眯上了眼睛:“你今年多大,我记得你比六妹大一岁?”
徐安梁道:“殿下记性好。”
“这个年纪,也该找个媳妇了。”太子笑着,“听说身边一直有个宫女照顾着,看起来照顾的不错。”
徐安梁皱起眉。
不待他说话,太子已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