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鸷时分,徐安梁在清晨的春雷里醒来。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回到了来大波朝的那一天。他这一生明明只见过那一面的大将军邱昌,面目十分清晰,仿佛十年前亲临此刻,那时的宫墙那样长,以至于徐安梁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马车缓缓而行,邱昌坐在马上,如同压着战利品一般。
姐姐的面目却始终模糊着,明明说着话,他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一咋眼她就不见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他在梦里找啊找,没有人记得她,就连他自己,竟也渐渐忘了。
徐安梁踏步到茶几前灌下去一口茶,动静惊动了在外间值夜的翡儿,他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一会儿便见翡儿穿戴好了进了屋,见他只穿了薄衫临窗靠在榻上,窗户开了半扇,窗外清晨的冷雨飘进来。
“公子怎么穿这么少坐在风口上,若是叫茵茵小姐知道了又该说你了。唉,这茶都冷了,公子怎么喝了,我去烧点热水来。”翡儿碎碎念地唠叨着。
徐安梁的耳旁似乎响起了柳茵茵闹着让他穿衣的话语来,竟仿佛就在身旁一样,不由笑了出来。
“李嬷嬷那里,近来都没有消息吗?”
翡儿一边起着炭,一边回他:“最近没听说什么消息,她不找公子不是正好吗?”找过来也无非就是要这要那,给人添堵。
徐安梁也不是真关心,只是奇怪对方这段时间的收敛,不太像平日里的作风。他扫了眼外面的雨,摇着头:“天公不作美,这样的好日子却下着雨,茵茵要不高兴了。”
一道惊雷顺着他的话当头劈下,雨势瞬间茂密起来,哗啦啦地冲刷着屋顶,屋檐的雨珠像是瀑布一样飞凌而下。
翡儿道:“惊鸷多雨,茵茵小姐生的巧。”
其实柳茵茵的生辰并不是这一天,这是她姨姨家小孩的生辰,她自己的生辰只依稀记得是在四月,具体是哪一日年代太久远已完全不记得了。这一年,柳茵茵到了及笄之年,六公主特地在云霄阁给她举办小小的寿宴,可惜下着雨,一应都只能挪到屋里办了。礼物堆满了她小屋的客厅,就连小宫女们都给她送了小礼物。夜里她和珠儿拆着盒子,找到徐安梁送的,是一本《诗经》,和一副缠金丝红宝石耳环。
即便下雨,淑妃还是撑了伞,由五皇子扶着过来为她庆贺,柳茵茵颇为感动。就是一向忙于公务的四皇子,也特地赶回来,礼物是一副精巧的叠凤金丝头面,据六公主说是四皇子专门去外面的楼里定制的,柳茵茵掂了掂,少说有十几两,感觉自己若是戴上,就像是顶着一头金闪闪的银子。这比喻说给徐安梁听,笑的他差点后仰撞到花阁,把柳茵茵那一堆琉璃盏给撞下来。
“你别介意,四殿下不通这些庶务,都是下面的人瞎折腾。”
柳茵茵看出来了,相比而言,徐安梁算是懂些女孩心思。不过四皇子还是有福的,无论是辅国公家的雁佳还是燕王府的慧琳,都据说十分贤淑。他不比五皇子和六公主,婚事上自己主意多的很,他颇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自觉,让皇帝深深感受到了他的懂事。至于到底选哪个,四皇子表示都可以,父皇您看哪个好就选哪个,他户部公务实在繁忙,得回去加班了。简直好说话到让皇帝震惊。
四皇子也不是推脱,太子把他放到户部大有深意。去胶东巡查的御史人还没有回来,但传回来的邸报已经到了太子的案头,事情牵扯到了几百万两银子,从开矿的小工到州府的长官没有一个干净的,眼看胶东官场要血流成河。至于户部,沆瀣一气者不在少数,李尚书能不能安然告老只在太子的一念之间了。
三月二十,就在巡查御史回京的第二天,温国公世子就被拿下了大狱,禁军拿了圣旨抄了温国公府,据说抄出了两百万现银,金银财宝,地契铺子更是无数,让见多识广的禁军首领都要不认识钱为何物了。太子雷厉风行,温国公世子被判了秋后问斩,成年男子流放吉州,女眷皆贬为奴,自开国来承袭了五代的温国公府顷刻间灰飞烟灭,从此在京都除名。一时间人心惶惶,原本该花宴云集的春日,冷清的仿佛一瞬间进入了寒冬。有些牵扯的人家,惴惴不安地等着太子的雷霆之剑。
慌乱了一旬之后,太子的手段反倒柔和起来,凡有所牵扯的人家,只要不是主犯的,只需将所贪墨的银钱尽数归还朝廷,便可轻轻带过。一时之间,京都最红火的地方是银当,毕竟贪的钱基本都花掉了,要凑够银子,只能先去银当借个急。即便如此,整个四月,仍有几户人家一夜之间被抄家流放,只是不如温国公府位高权重罢了。
京都里一时颇有腥风血雨的趋势,柳茵茵惊叹:“太子这样,不怕得罪京里所有勋贵吗?”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豪门大族通过婚姻嫁娶大多同气连枝,就是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两户人家,扣起来也能扯出千丝万缕的关系来。如今这样大动干戈,很有可能引起整个权贵阶层的反噬。太子还只是太子,皇帝多的是儿子。
徐安梁却道太子高明:“太子还是皇子的时候十分圆滑,满京城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