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寻常的一天。
对于章修而言,这不过是与往常别无二致的一天。妹妹章静娴自愿担起了家族重担,他作为族中男丁,只需要适时出面撑场,做一个浮夸的傀儡架子便好。其余时候,寻花问柳、偷香窃玉才是他生活的主调。
各人各有命数,他深以为然。他的命也不能算生得太好,其实他同章静娴早年间不过是庶出,也曾受过许多冷眼和打骂。他唯一的一点良心都献给了孱弱的手足,在下人克扣份例、族亲捧高踩低时,他将更好的食物和炭火匀给了体弱的妹妹,互相拥抱御寒着度过了永无尽头的冬日。
如果没有意外,当他们成年后,应当会被当权者送去和更弱小的家族联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扫地出门,此后度过平庸的、一眼望得到头的一生
在冬雪消融,春光将至的时候,那个瘦小得如同幼雏一般的妹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说:“哥哥,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章修有些疑惑地问道:“继续怎样?”
章静娴声音稚嫩,但不容置疑:“我要把欺负过我们的人通通杀光。我要登上眼前最高的位置,我要保护我们。”
章修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切实际,或许他本就是一个赌徒,又或者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竟然心神激荡。
起初,只是杀死了一个颐指气使的下人,再后来,是在妹妹的指导下不择手段地踩着昔日践踏过自己的同族上位。他们攀附着一切所能利用的力量,在榨取完毕后又将其粉身碎骨。
恍惚中,章修发觉曾经眼中不可一世的存在,竟然也可以被碾入尘泥任自己予取予求。在扭曲的快意和报复的愉悦中,也出现过一丝颤抖的悔意,是在他们杀死了所有亏待过自己的人,并且向无辜之人伸出利爪的时候?
章静娴,这个远超他的想象的早慧且戾气的妹妹,上天馈赠与他逆天改命的绝世瑰宝,她发觉了哥哥的软弱和动摇,便第一次亲手处决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她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难道哥哥还想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吗?难道哥哥以为我们如今已经高枕无忧了吗?弱肉强食,我们只是做了所有身处高位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她有些失望地说:“随便你,反正我永远不会回头了。”
他嗫嚅着看着章静娴,仿佛从没了解过这个唇齿相依的血亲。这个野心勃勃的疯女人,她的所图之大,会不会有一天将他一同吞噬?
章静娴当然发现了他的恐惧,她轻笑道:“哥哥,你害怕我?”她幼时因照料不周,骨子里落了寒症,不喜他人碰触。她将冰冷的掌心贴在兄长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章修自认愚钝,他分不清章静娴话里的真假。但他好命,他选择相信她,于是他赌对了。
章静娴长袖善舞,他们步步高升,逐渐移花接木到了章氏的核心。章静娴终于让章氏的长辈发觉,这个女人除了在待嫁之年被送去笼络人心以外,还存在更高的价值。至于章静娴的杀孽,在她创造的价值面前,自然也能够顺理成章地被原谅。谢氏尚有名望与手腕并存的老家主,他们章家除了章静娴,又还剩下什么呢?他们只能选择她。他们必须选择她。
得章静娴,这个腐烂的家族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甚至水涨船高。老头子们只想操控她,却忘了章家已非旧臣之天下。章静娴厚积薄发,一击即中,便无需再做小伏低。章家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既然换了掌舵者,自然也需要一个新的话事人。
人人都知道章修蠢笨不堪,是扶不起的阿斗;人人也都知道章静娴多智近妖,是蛰伏中的猎手。但他们二人心知肚明,那些欢场中的沉沦堕落,是他的讨好和示弱。
我无意与你争夺。
章修醉生梦死,将从前做过的荒诞大梦一一实践,章静娴也兑现承诺,无论章修犯了什么错,她都会为他一一填补,这是她的默许和纵容。
他们永远是亲密无间的共生伴侣,只可怜了折损在这场长梦中的无数人命。
很久没有想起以前那些晦暗的事情了,章修看着落日时分半明半昧的光线,微眯着眼,转身进了拐角处的一条巷子。
今日他要去一个外室那里过夜,那外室刚烈不阿,寻死了好几次,他的新鲜感正上头呢,哪能让她轻易死了,自然软硬兼施,用了最好的药吊着一条命,气息奄奄地供他玩弄。
那外室闹了几遭,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认命了似的颓丧。她只有一个条件,她不再闹了,只是章修需要独自来见她,因为她觉得羞耻。她觉得那些人目光轻蔑而下流。她明明身不由己,却被耻笑为下贱。
这种小打小闹的要求,章修将之定义为情趣,何况在清河地界,难道还真有人胆敢不知死活地觊觎他的性命?
他一如往常地悠闲行进,脑海中混沌地交织着走马观花的记忆,当然也忽视了背后的森冷杀机。
起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他的腿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