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半天,三人中无一人能答。
这下闵汶水得意了,他捋着美鬚,竟装腔拿势起来。
粉公子不耐:“我说闵老板,莫卖关子好伐,大家还等着呢。”
“呵呵,”闵汶水势拿足了才道,“我说这是黄河之水,诸位可信否?”
“果真?莫绐我!”粉公子瞪大了眼睛,根本不信,“怎么可能!”
“黄河之水,来自天上,浊者土色也,澄之既净后,香味自发,尤宜煮茶,品质不下惠泉。”
“好像有些道理……”方才那唐公子接过话,“一般江湖溪涧之水,遇澄潭大泽,则味咸甘冽。唯有波涛湍急,瀑布飞泉,或舟楫多处,才是苦浊不堪。”
“此乃气盛脉涌,缺乏中和醇厚之气,即便澄之净澈,也不适合主静之茶。”
“原来如此……果真又长见识了。”唐公子不由叹道。
今日汤社,所邀男女宾客,皆南京风流场上的风流领袖。因时下都流行雅集,闵汶水的汤社在雅集圈里并不出众,但胜在有趣,以及茶点的精致。方才已斗了几轮,茶僮依旧在烹茶,然后分与其他诸人品评。
有嫌麻烦之人早让婢女置好茶炉器具,与其等茶僮的一杯两杯,不如自己动手,杜玉奇便是这等人。她早让人摆好了炉具,亲自动手烹茶。
杜玉奇是好茶之人,手法娴熟,张秀得了一杯,正是用澄清的黄河之水烹的摄山茶,抿一口细细回味,果然就比惠泉水适合。
还未放下茶盏,忽闻邻座几位姝丽闲谈,说道——“要我说,袁宏道的《快活说》当这样理解: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安,口极世间之谭,此一快活,这是可以的。”
——“难不成,你是想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然后男女交舄,烛气熏天,花影流衣……这二快活嘛,恐我等女子……”
——“有何不可?我就偏要。”
——“要说快活,我倒是想匣中藏万卷书,书皆珍异。宅畔置一馆,馆中都是同心之人,人中立一见识极高者,如司马迁,罗贯中,关汉卿者,然后分曹部署,各成一书,还要远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尽之篇。”
——“哎呀,这可以有诶!”
“咦?”张秀竟忍不住偷听起来。
——“那我呢,就想千金买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伶倌数人,泛家浮宅,直至老之将至,家资荡尽。”
——“哈哈哈,然后呢?”
——“然后……一身狼狈,朝不谋夕,分餐孤老之盘,反正就恬不知耻快活到死。”
——“那你也太惨了吧?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点。”
——“一点不惨!士都能‘生无可愧,死且不朽’,女子又为何不可?”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
张秀闻之心中一动,她想起她初到南京,登聚宝门外的大报恩寺塔,在塔上,她俯看水天一色,那种壮阔何其震撼。于心中,彼时此时,她突然有了领悟,“原来人的眼界可达天地一样宽广!”
“可是……”半晌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茶盏喃喃,“怎样才能达到‘生而无愧,死且不朽’的境界?”好像领悟是领悟,却没了悟……张秀轻叹一声,见盏里还有余茶,尽饮。
绢儿许是知道鸿渐并非都统后,就甚是无聊,遂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茶点上。而此时斗水还在继续,只是到了最后第五瓮的神秘之水。
茶僮依然如法炮制,得汤,分了无数盏与人,皆说不知。且闵汶水这个关子卖得忒大,一直笑眯眯的,就是不说。
绢儿吃了茶点,口中正齁,便要了张秀手中的那盏茶,一饮而尽。又看看这些人,为一瓮子水而冥思苦想的样子,颇为不解:“有啥好猜的?不就是紫峰阁下面的泉水嘛。”
声音不大,但于此时安静的堂上,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闵汶水先是一愣,随后竟大笑:“哈哈哈哈,丫头厉害,猜着了!”狂笑一阵才解释道,“正如丫头所言,摄山千佛寺附近,紫峰阁下的泉水,名为品外泉。”
“品外泉?也就是……不为人所知的神山仙泉?”
“呵呵,只不为陆鸿渐所知,”闵汶水异常得意。
“但,是何道理呢?”粉公子又问道。
“甘则茶味稍夺,而冽则茶味独全,泉水不难于清而难于寒,清寒者方才冽。品外泉源自中峰涧,高山涧水其质本为洌,又在千佛崖改为地下暗漕,流至无量寿佛前,汇聚成池。然后再绕过舍利塔流入禅房,供僧众使用。是以,此泉乃水之德普矣!”
“哈,我明白了!”粉公子大喊一声,“所以就是仙山必有仙泉,用仙泉泡那仙茶?”
闵汶水捻着美鬚,摇头晃脑道:“正所谓——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狮峰龙井虎跑泉;顾渚紫笋金沙泉;碧螺春,太湖水;君山银针柳毅泉;黄山毛峰人字瀑;雁荡毛峰大龙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