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
惠歌袖着手,仰着脸,笑嘻嘻地又说:“那你躲呀!”
淑光看着惠歌那两条密合严实的紫锦袖缘,似乎闪了一闪。
然后又有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打得一跌足,歪倒下去。
星飞电骇之际,又一个巴掌反向过来一捞,直接将她掀倒在地,忽喇喇撞得木围屏大床都移了位。
淑光飞旋的过程中,丢了一只嵌珠耳坠,一只紫丝履。紫丝履斜斜飞到大床下,“咣啷”一声,打倒一个带盖铜壶。床底一下子漫出水来,濡湿淑光穿着的菱纹白罗袜、间色裙、花纱抱腰。
跟着腾起一片辛香的酒气。
惠歌还是袖手站在那里,笑嘻嘻地。
“好香阿!这是粱米酒吧?”她深吸一口气,辨识着,“要有这么精纯的味道,米要绝令精细,至少要淘个二十遍,筛掉数十碗饭吧?”
李夫人回过神来,赶紧将手里的婴孩交给翠华的侍婢,去搀淑光。
淑光挨打,跌跌撞撞的声势很大,伤势却不重。没出血,只是一张脸红通通的。张着的唇打着颤,眼神迷茫,心思看上去像在另一个时空。
李夫人也吓得不轻。忍着气,吶吶地说:“大妇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李夫人,我可是在帮你。《礼记》说过,治国如治家。刑罚不中,民无所措其手足,笞怒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论语》又说,陈亢喜闻君子之远其子,就是说君子不会亲自教导儿女。令千金既不能以仁义诚信自处,也不能以仁义诚信处人。我替你代行笞罚,教她作人的基本道理,所以你该感谢我才是呀!”
李夫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哑口无言,只好又去看淑光。
“阿女,你还好吗?”她关切着。
惠歌也向淑光欠身:“你说看见我要摀死你儿子,那你看不见我要打你吗?”
她缓缓从袖中抽出手来,将纨扇和其余钗饰一一扔在她身上:“这些物事也是我拿走的,你看不见吗?”
扔完了,右手仍在空中挼挲着,搓去从淑光脸面沾上的细粉。
屋里屋外都是人,却阒寂的像没有人。
惠歌忽然放声大笑。
先是笑弯了腰,再转过脸来,对着小珠笑吃吃不绝。
“你看她那个样子,居然敢说……看见我伸手……哈哈……要弄死她儿子……”
除了惠歌自己,没有人知道那句话有多荒唐,多可笑。
小珠无措地看着她。
翠华也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癫狂的大妇。真所谓狗急跳墙,人急造反。
她知道明家对惠歌的枷锁正在朽去。这个家是靠着惠歌经营资产,自贫至富。长子数年未归,来了三次信,她没有让人知道。她说自己是佛弟子,家里禁荤酒,淑光阳奉阴违,早就不是秘密。如今还说惠歌出于妒忌要杀人,要分门析户。这一分下去,惠歌也就跟离婚无差。明家没有这女人去作那些商贾货贿的贱事,早晚回去从前家徒四壁的日子。竭泽而渔,则明年无鱼。
她一反常态,没去呵叱惠歌,反而对小珠说:“大妇累了,带她出去。”
又去骂屏风边的婢女:“愣在那里作什么?快去请医人过来!”
小珠去搀兀自笑弯腰的惠歌。
这时门外有人说:“乳母回来了。”
乳母叫张阿善,体态丰满,一张圆脸也是沉甸甸的。红丝绳低低绑着椎髻,黄襦青裙,腰间束着黑布带,丰硕的胸脯和臀部有山峦似的高低起伏。手里拿着黑漆托盘,盘上一个黄瓷碗,碗里有黑沉沉的汤。
张阿善来到明家也有好些时日,知些底细,见房里的阵仗和惨况便知道出大事了。她是良民,与明家是雇佣关系,不同于奴婢,没有搅和进去的必要,没有多问,自顾自解释:
“方才哺乳的时候,孩子老是吐奶。吐了就睡,睡了又饿,饿了就哭,就这样又吐又睡又哭的,很是折腾。我就回家去取汤方和药材。这汤叫龙胆汤,除了龙胆,还用了人参、当归、柴胡、钓藤皮等等,除了消食止吐,也能解牛马鬼魅一类的恶气冲撞,让孩子睡得安稳。我家老母常说,要治小儿病,龙胆汤第一。”
惠歌走过去对淑光说:“听见了吗?你的孩子一直哭,是因为他饿了。”
淑光坍在床脚,眼睛抵着眼眶往上看。一张红脸,横眉怒目,像壁画里金刚脚下踏着的小鬼。
“巢父许由让于天下,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你想争产,我成全你。”
贺梅在淑光怀孕的时候,就和惠歌说过这之中的利害关系。兄弟之间,一旦长大,各妻其妻,各子其子,私心就藏不住了。尤其有了孩子,娣姒之间更是多争之地。淑光今日这一闹,惠歌便知阿娘说中了。
淑光找回神智,正要出言反驳。惠歌手一伸,她立刻打个颤,往后一缩。
惠歌款款抬手,顺顺鬓发:“要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