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北平,如同一座没有灵魂的城市,而在南边另一座城市,那里已成人间炼狱。
黎府收到了两封从上海寄出的信件,同时那天他们也得到了来信的主人最后的消息。
当晚,黎轩君从东苑的书房离开,回到了西苑的屋里。
徐静念刚从医院回来,就见到他坐在圆桌前掩着面,露出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她关门后,黎轩君觉察到她回来,愣是挤出了笑意,可眉眼间尽是疲惫。
她感觉不太对劲,注意到桌上的已经被拆开的信件。
她看到最后的署名,下意识觉得状况不对。她联想起上一回收到的信件内容,内心突然涌现出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她用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微颤声,问道:“胤礼兄长,怎么了?”
黎轩君将信纸递给了她,徐静念坐了下来,认真看了起来。
“朗谦贤弟,我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上海。
你猜我见到了什么?是‘新世界!’
这上海的‘新世界’,果真跟咱们那日在北平看到的‘新世界’一模一样!”
信的末尾,写着“庞汉臻”和“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徐静念翻开第二张信纸,开头的一句话如往常的信件里地字迹一样工整大气。从第二句之后的字迹,就显得奔放洒脱,像是情绪陡然到了一个制高点。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叩响了她的心扉,撼动着她的神经。
“你我同窗兄弟几载,实乃为兄之幸。
尽我一杯醉,敬己万人尸。
敬君这一杯酒,前世今生轮回。
敬我这一杯酒,黄泉路上无你。
敬众生一杯酒,来世太平盛世。
这杯酒醉了也罢,
就算敬给我这完整的乱生。
梦里,我许天下众生一个国泰安定。
可惜,至今都无法兑现诺言。”
信的末尾,写着“庞汉臻”和“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二日。”
徐静念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纸,回忆起庞汉臻两月前寄来的信,不由得感叹对方的性情和担当。
身为军人恪守保密协议,没有提及任何战事的消息。但是对于友情,他真诚地向视为兄弟的黎轩君袒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听黎轩君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二十二日那天,也许,他已经预感到了。”
徐静念迟疑地望着他,半天才发出了声音:“所以……他是……二十三日……”
她说不下去了,只见黎轩君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移到梳妆台上那一对彩色泥人的身上,瞬间又暗淡下去。
她低垂着眸子,心里的郁结久久化不开。倏忽间,悲伤涌上心头,她连忙捂住双唇,眼眶里浸满了泪光。
在两月前,庞汉臻寄来的信件里,就表达了对七月局势的想法。虽然他几次向上级请缨上前线都被驳回,但丝毫没有折损他的雄心壮志。
那封的最后,是庞汉臻写的一首诗。
“桂林一曲沁潭漪,北平一弹血渗烟。
清菊几许临风桂,冥默数曾乱雷鸣。
凉寥轻滴点雨痕,振荡摇摆尽电闪。
诺若水面娇而弱,谁承天下俨似名。
淡淡人行行过往,浓浓火味味延升。
细雨似迎春秋色,恨言就为定坤仑。
炮竹三两倾希冀,闭门众重仰天泪。
晨辰草绿醉人心,夕晚冻眠碎人生。”
黎轩君左手揽住她的肩,两人靠在一处。他暗暗地又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地说道:“不论党派,他是一名合格的中国军人。中国军人为国赴死,是荣耀!”
他说到“荣耀”二字时,语气里全是自豪,目光也尤其坚定。
徐静念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潜意识衍生出了一种恐惧。那种恐惧,逐渐包裹着她,似乎要将她吞噬。
她喉间一紧,往下咽了咽。
她想问,却又觉得没必要问。
她伸手抱住了黎轩君的腰间,身子不住地发抖。
黎轩君误以为她悲伤引起的,右手抱住了她,轻拍她的背部,用着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说道:“等到来世,也许迎接他的,是如他所愿的太平盛世。”
她的下巴搁在黎轩君的肩膀上,在那一刻,她释然了。
没有国家,哪里来的小家。
没有国泰,哪里来的民安。
她闭上眼睛,仍由泪水流下。
这个国家,想要扭转局面,不仅仅需要更多人的力量,还需要更多有能力、有智慧去参透局面、打破局面的人。
她不禁将黎轩君又抱得紧了些,黎轩君感受到她的动作后,安抚地轻揉她的头。
北平这半个月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