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发觉温蜻不对是在一天早上。
他做个早饭的功夫,躺在床上的人就不见了,连手机也搁在床上。
慌张问人后,在红绿灯路口找到抱着画本的温蜻。
他问温蜻去哪儿,温蜻眼神涣散说她要去上学。
严立愕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陷入高中生思维的温蜻劝回家。
等到晚上,温蜻抱着被子问他是谁,她要回家,她要回去照顾外婆。
严立耐心哄她说明天回家,盘算着第二天带温蜻去医院看看。
刚到医院挂完号,严立转身发现方才乖乖坐在椅上的温蜻不见了。
他在三楼找到人群中的温蜻,一个粉红短裙的女生推搡着她,嘴里骂着:“哪来的贱人?敢来勾搭我男朋友。”
严立将温蜻护在身后,一个劲儿向对方道歉才息事。等到快走到医生诊间时,严立才听到温蜻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他长得像我一个朋友,我以为是他。”
严立牵着温蜻的手僵住,方才女生背后的男孩相貌在他脑中闪现,的确有些像何荆。
等到温蜻慢吞吞出来,严立应医生呼叫进去,看着对方脸色不是很好,心沉到谷底。
“我的建议是先心理治疗留在家里看看,万一不行再送到精神病院去。说严重也不严重,主要是她自己在躲避,沉溺在过去。”
严立带着温蜻回到了阿勒,尽管温蜻总闹着要找外婆,她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似乎变了个模样,家里还多了一个小孩,但她对那一老一小却感到亲切,总体情况好了不少。
严立在教书的时候,温蜻就和阿婆出去打野草、捡枯叶,有时也会坐在教室的最后安静地画着画。起初温蜻会拿阿婆的功能机输入一串号码,次次无人接听,她静静坐在老橘树下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天黑才愿意进屋。后来拨打的次数越来越少,妞妞问她为什么不拨了,温蜻垂下眼,说打不通了,他不会来接她。
妞妞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肯定不是严老师。她小心和严老师说了这件事,严老师看着明黛远山,过了很久才说,那是一个姓何的哥哥。
温蜻不见的那天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阿婆做好洋芋烘饭只见严立和妞妞回来,惊慌问温蜻去哪儿了。严立莫名,温蜻今日是跟着阿婆的。阿婆愣住,温蜻下午明明去教室画画了。
三人这才意识到不对,联动全村人找遍了可能去的地方也没找到人。严立心中升起一股预感,在温蜻的屋子里找到那本厚厚的立体书,明黄色的书套预告着这本书已经完成。内容是有关阿勒的一切,阿婆和妞妞、黄豆,山林,他还有小学……最后一页,娟秀的铅笔字迹在右下角轻轻躺着,“再见了,严立,阿勒。”落款正是今日。
严立猛地冲出屋,顾不上阿婆的喊问,骑上摩托车冲向街上。
*
梧桐精神病院最近来了个新人。
那是个清晨,保安刚刚开门就见抱着一本画册的女孩很有礼貌地向他问好,他以为人要么是来看望家属,要么是来找灵感的,谁知她一本正经说是来办入院手续的。
医师问温蜻有没有带病例,温蜻摇摇头,只说自己有病。问她有没有什么家属,温蜻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说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旁打下手的护士苦口婆心劝温蜻慎重考虑,进来了可不好出去。谁知女人当场对她扬起一抹如三月梨花初绽的笑,“我很喜欢这儿,不后悔。”
劝也劝了,赶也赶了,温蜻到底在这里住了下来。
起初,“老人们”看见这个新来的总是在弄她的画,异常喜欢破坏的那一两个上手在温蜻的画上用力涂上一团污点。温蜻没生气,心平气躁地问他们是否要加入,向来热闹的梧桐精神病院竟诡异地安静下来。护士和医师们格外不适应,恐这些皮孩子在暗中憋大的。提心吊胆两三天,等被邀评各类五花八门的立体书时苦笑不得,有的直接取材先地,医师和护士们成了格格巫和恶毒王后在迫害他们,有的直接脑洞超前,模样惊奇的外星人怪物成了主角。
接着日子又恢复往常,只是在闹得最凶的那几个身影中多了一道年轻美丽的影子。他们瞪大眼,没看到看似最正常、温温柔柔的温蜻也会被带歪。
温蜻懒懒盖回被护士掀起的被子,今天因为上边有大人物来,要集体学习一道新曲子。可她昨晚和麻三他们偷偷打了通宵的麻将,现在困死了。
“我待会马上就来。”话虽说着,但人眼睛还是紧紧闭上。
“别等会儿,马上起来,我去叫09了,你抓紧。”
人终于走了,温蜻意识放松,沉到睡意中去。
等到温蜻再醒来,房间昏暗,早时隐约听到护士拉开的窗帘现在紧紧闭着,枕头右边有一团黑影。
温蜻缓缓朝黑团伸出手,即将碰到又陡然缩回。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团影子,泪水无声滑落,好半天才在砰砰的心跳中找回声音,“何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