铖运关。
翻过山岭去,面前是一片荒石,大块的岩石半掩埋在地下,细小的砂石轻飘飘压着,随时随风卷去。
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片谷地,一棵歪斜着的树固执地抻着脖子,又被风沙压着,别扭地立在那里。
孤独又坚韧。
乌云带着蓝紫色的尾巴远远压过来,似乎是风雨欲来,但是久居此地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常事。
高大崎岖山岭之上,一抹金色缀在山石之间,晨鸟从他身侧经过,似与他相伴。
裴珩坐在一块巨石上,一双修长的腿交叠着蹬着脚下乱石,双手向后撑着,半躺半坐,佩剑放在一侧,似乎是难得清闲。
他一头长发束着,发尾在地上轻轻扫过,也丝毫不在意,任由着稍有些粗糙的发随风飘着。
铖运关到底干燥,每逢旱季水源枯竭,粮食作物都难以生长,养出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需要多少钱粮。
他才不想管这头发怎么样。
远处的山和云融为一色,又渐渐拖曳出一片散漫的金光,天色还是朦朦的,但是他知道,这一日算是真正开始了。
“将军,将军……我……”身后响起人喘息的声音,如同破洞的吹不出音的埙①。
裴珩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头也不回地说道:“好运星啊好运星,你还要多练练,不然等冲到了敌人跟前,你却泄了力,怕是要栽个大跟斗。”
被叫做“好运星”的少年脸笑得稀烂,一笑又猛咳嗽起来。
“我若是有冲到敌人跟前的力气,拖也拖死他……咳咳……”
裴珩拿起佩剑,用剑柄抵着他的肩膀,笑得畅快:“那我等着,等你有再次冲到他们面前的一天。”
“我是军师,军师可以不上战场。”少年仍然弓着腰缓气,还是抬头挑眉。
“你若是苏续,那就罢了,我让你留在营帐里好好出谋划策。但你是谁?你可是好运星诶,我怎么能让你留在后面呢。”裴珩笑笑,抬脚下山。
少年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走得极不稳当,像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沼里似的,嘴里还嚷着话:“将军不如看重苏续看重我!苏续明明是谢将军的人,将军不欣赏自己人却欣赏他,实在偏心!将军如此是非不分,实在让部下寒心呐!”
他急匆匆说完话,还没等裴珩开口,又咳嗽起来,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气也喘不上来。
裴珩默默在前面走,等他咳嗽完,才开口说话,时不时回头,生怕他咳死在后面。
“不管是我的人还是谢将军的人,都是陈国的人。好运星呐,你可是我麾下重臣,我是半点不敢让你离身,就怕你留在营帐里被奸人所害,只能把你别在我的裤腰上了。”
少年上前两步,将半个身子的力道放在裴珩手臂上,被他拖拉着走,从下往上看着裴珩的眼睛,问道:“真话假话?”
裴珩被他拽着,面不改色:“真的。”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个屁!
他但凡有一日不照看着这颗“好运星”,后果就有得他好受的。
半年前他带回飞云军到北城关启阳谷,来去不过一日的时辰,好运星就给他来了把大的。
一日时间,够做什么呢?
够自己骑马从铖运关到北城关的一个来回。
够自己夜袭戎军直取敌首,拿下万人。
他以为自己动作极快,但是对好运星来说这些都不够快。
不够好运星一个人撺掇军队上下进攻戎国老巢,不够他想出一百零八个毒计,计计攻心,要不是他回来得早,怕是戎国都被他带着几名副将拿下了。
回想那日临近黄昏,他赶回铖运关,与几员磨枪擦剑的副将面面相觑。
裴珩教导好运星。
“要循序渐进,冒进不是方法。”
“将军你之前夜袭戎军,那是一个酣畅淋漓,可谓是让戎军肝胆欲裂,我今日率镇远军,必能不负将军期待。”
裴珩默然,看向下一条计策。
“毒杀不是君子所为,万一殃及别人,百姓何其无辜?”
“这个快啊将军!”
裴珩不回话,继续看下一个。
“瘟疫是天灾,避无可避,实在是无可奈何。若是人为,那此人必遭天谴。”
“将军,莫要迷信。”
裴珩握紧佩剑,副将护着这个好运星,他只能将记录了一百零八个毒计的本子划了个稀巴烂。
若有一日我英名尽毁,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我还是把他栓得紧一些吧。裴珩想。英名尽毁事小,伤及无辜事大。
放出去一日,我镇远军就全完了。
“将军为何不说话了?可是说了假话心中有愧?”少年拧着他的胳膊,手指扣住他的臂鞲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