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阿娘,兄长,还有三岁的钧儿……
都没了。
温瑜攥紧信纸,只觉心口似被千万根钢针刺搅,痛得没法呼吸。
她手不受控制地紧揪住胸口的衣襟,伏跪在地,从眼眶滚砸而下的热泪将地上的薄雪都烫得化开。
周围好多张嘴在动,她看到了周敬安和周夫人泪眼婆娑地在同她说什么,可这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见。
好一阵,她稍缓过来了些,才闻周敬安说:“……翁主先休整一夜,裴颂挥师南下已是势不可挡,雍州……守不住的,翁主需在那之前赶往南陈才行。”
温瑜整个脑子都是麻木的,已暂时无法思考了,浑噩道:“一切由大人安排。”
周敬安知她逢此噩耗,必定是要独自缓一缓才行的,亦是忍着悲恸吩咐婢子:“送翁主回房。”
温瑜由周夫人和婢子搀扶着回了跨院,背身关上房门后,便脱力般抵着门背滑坐在地。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她却无法哭出声来。
仇恨和自责汇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痛苦将她淹没,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尖啸着拖住她往无尽的深渊里坠。
——为什么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
——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南陈?
——为什么没搬去救兵?
她抱紧双膝大张着嘴,竭力呼吸,胸腔却还是刺痛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没有被追杀,没有和亲随走散,也没有被人牙子拐来这里,一切是不是都还来得及?
温瑜仰起头,任泪水滚落双腮,砸在身前的衣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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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闻噩耗赶来,隔着小跨院院墙上的雕花石窗,望见她房里漆黑一片。
他知道她今夜肯定是无法入睡的,但在天明之前,她大概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萧厉背靠院墙,仰头望着天上那轮寒月,就这么在墙外守了一夜。
天将明时,他拂开满肩雪沫,翻墙进院,敲门门似被栓住了,里边无人应声。
他绕到屋后,撑开窗,一眼就看到了抱膝蹲坐在门后的温瑜。
她眼睛是肿的,脸上泪痕未干,他却是像没瞧见一般,只问:“想骑马出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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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萧厉驾马带着温瑜踏着满
地晨霜从北城门出了城。()
严冬清晨的风像是从冰块里拔出的刀子,吹在脸上阵阵割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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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高大的身形在前边挡着了些风,温瑜披风上的兜帽却还是被吹得往后掉了去。
凌寒凛冽的风随着呼吸刺进肺里,叫她一时间分不清胸腔和肺腑那股冰寒的刺痛,到底是被风吹的,还是那巨大的难过带来的。
眼角的泪,倒是又一次在肆虐的寒风中流了个干净。
萧厉抽响马鞭,马儿疾驰在结着寒霜薄冰的官道上,他握缰绳的手,指骨都叫迎面刮来的风侵进了寒意。
他垂眸看向温瑜揪着他腰间衣袍被冻得通红的手,取下围在颈上的毡巾缠到腰间盖住她双手。
州牧府养出的马耐力极好,出城后又跑了近半个时辰都不见疲软,直奔至渭水边上他才一掣缰绳停下。
纵使有毡巾挡着,温瑜一双手还是被冻到麻木。
萧厉翻下马背后,她自己抓着马鞍跳下,因手已冻僵,没抓稳便跌了下去,萧厉长臂一捞接住她,抱放她站稳后,才将手收回背到了身后。
只是温瑜早已叫巨大的悲伤裹挟,已无暇在意这些。
萧厉知道她心中沉痛,说:“这是渭水河,过了河再一路往东五百里,便是奉阳了。”
此刻天光方才初绽,远山覆雪,渭水河畔倒伏的蒹葭凝着半透明的晨霜。
温瑜立在河岸边,长发和衣袍叫风吹得飘飞,她一双已哭得干涩发疼的眼,望着薄雾笼罩的渭河对岸,泪水再次滚涌而出。
她跪了下去,对着望不见的奉阳故郡磕了三个头,瘦削的双肩颤动,终是失声痛哭起来。
从今往后,她没有阿娘,没有父王,也没有兄长了。
裴颂,裴颂!
所有的悲和痛都在这天地间呼啸的风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凝成了那两个沥着血的字。
仇恨碾碎了一切悲楚和痛苦。
温瑜哭够了,在稀薄天光中抬头看向对岸,通红的眼里再流不出一滴泪来,只剩在晨霜凛风中凝出的煞气:“我温氏子瑜,此生必杀裴颂,复此血仇!”
萧厉沉默地陪她站在渭河边上,目光穿透江河之上的薄雾,看向那个他从未去过的奉阳城。
似也看向那薄雾之后,血腥占领了那片河山的人——裴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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